沈轻鸿被这话堵得一噎,英朗面容露出怒色,正待回怼,四皇子元景泽已踏上主位,抬手虚压,声音清朗却蕴含内力,稳稳传遍大厅每个角落。
“诸位英雄,稍安勿躁!”
原本嘈杂的大厅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停下?动作?,齐齐看向出声之人,元景泽环视一周,满意之后,不急不缓地?继续出声。
“今日邀请各位前来?,亦是父皇所愿前朝凰妃陵与宝藏的消息,近日传遍朝野上下?,此乃朝廷之忧,亦是江湖之患。”
他掷地?有声有声,“与其让各路英雄各自追查、徒生冲突,伤了和气,不如集我正道之力,共商寻宝之策,此为江湖计,为百姓计,更为天下?安宁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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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着实大义凛然,厅内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这位沈少主知道轻重,也勉强收敛锋芒。
众目睽睽下?,元景泽气势非凡,拍了拍手,旁侧的侍卫立刻捧着一个锦盒呈上来?。
盒盖打开的瞬间?,温润的光泽漫开,但见里头?躺着一块巴掌大的古玉,似龙非龙似蛇非蛇,刻着甲骨文一般难辨的纹路,玉皮上还透着积年难去的点?点?土色。
“诸位请看,”元景泽托起?古玉,声音响彻屋内,“此玉乃在哀帝陵地?宫所得,是哀帝入殓时的口含之物?。经钦天监考证,玉上这些奇特?纹路,极可能便暗藏着凰妃陵的方位线索。可惜本王才疏学?浅,苦研多日仍不得其解,今日特?请各位前来?,便是希望能集思广益,共解此谜。”
终于见到真家?伙,此物?一出,大厅瞬间?沸腾,原本端坐的众人再也按捺不住,纷纷起?身,争先?围上前来?细看,场面一时热闹又混乱。
可看了半晌,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有人猜说纹样是祭祀所书,有人咬定是凰妃陵的地?图,七嘴八舌地?争议,始终无人能给出让众人信服的解读。
小?鱼坐在元霁月身侧,见他纹丝不动,忍不住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你不是说过,凰妃陵与哀帝陵的方位有关联吗?”她压低声音问道,“四殿下?怎么?不直接说出来??”
元霁月侧过脸,唇瓣几乎未动,以传音入密将声音送进她耳中:“《哀帝秘录》中虽有‘以哀帝陵为始,正应紫微天枢’的记载,但那片地?域广阔,仅凭一句话难以精确定位。要找到凰妃陵,还缺最关键的一环。”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人群,对她微微一笑,“这一环,就?藏在今日到场的某人身上。能不能引他主动吐露,就看四皇子接下来的安排了。”
小?鱼更加好奇,正想追问这是什?么?意思,忽听人群后方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夹杂在喧闹里好不突兀。
“俺看这玉哪是什么龙蛇!分明是水泽里的镇水兽!”
还没?有人从这个角度解说,不少人循声望去,就?见出声的是一个身着短打劲装的高壮大汉,正憨厚挠着头?,露在外头?的皮肤黝黑,手掌粗糙,不像行走江湖的侠客,倒像干粗活的苦力。
清风道长皱起?雪白眉头?,“这位英雄看着面生,敢问是哪路豪杰?此话可有依据?”
“俺是沧江水寨帮的。”大汉粗声粗气地?回答,“俺们那儿老辈人都说,前朝哀帝在南边修过什?么?‘引泽渠’,说不定就?和宝藏有关……俺也就?瞎猜,具体的俺也说不上来?。”
他本就?粗莽,被满厅目光盯着,越说越结巴,最后索性闭了嘴。
大多数人只当他是无名小?卒,不过随口胡言乱语,嗤笑着收回注意力,然后这时,上首的元景泽和元霁月却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就?在元景泽细细打量此人,正要起?身向其询问之际,异变突生
却是在大厅的边缘,一个看似普通的皇子府侍从突然暴起?!
他借着众人注意力被分散的时机,悄然靠近角落里一名毫不起?眼的灰衣老者,正好在那名大汉的正后方几步,其袖中寒光一闪,指尖夹着毒针便直直刺向老者后心。
那名老人看着面色苍老、身形佝偻,像是随时会倒下?的模样,反应却快得惊人,察觉异常,在毒针即将及身的刹那,身形诡异地?一扭,枯瘦的手掌如鹰爪般反拍而出,重重击在偷袭者胸口。
“砰”侍从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毒针亦是掉落在地?。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那伪装成侍从的杀手一击不中,身受重伤却没?有逃跑,猛地?扯开外衫,露出胸口刺着的黑莲图腾,面目狰狞地?狂笑起?来?。
“哈哈哈!白道不过都是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面上说着‘为了天下?安宁’,但哪个不是为了宝藏争红了眼,和我们魔教又有何?两样!”
此人阴鸷地?扫过在场众人,嘶声叫道:“我宗绝心宗主智谋无双,早已洞悉你们的计划!今日不过是给你们一个警告凰妃陵乃我天莲宗囊中之物?,谁敢染指,必叫尔等有去无回、死无葬身之地?!”
话音未落,他便牙关紧咬,脸颊肌肉剧烈抽搐。
见状,旁人反应不及,清风道长厉喝一声“拦住他!”,玄慈大师亦是凌身而去,一掌拍向其人,却还是晚了一步。
这名天莲宗杀手骤然双目圆睁,嘴边溢出黑血,直挺挺倒在地?上,顷刻间?便没?了气息。
死寂只持续了一瞬,整个大厅顿时炸开了锅。
“好个天莲宗!竟敢在四皇子府放肆,简直嚣张至极!”
“绝心这魔头?,纵容手下?行凶,根本不把朝堂与江湖放在眼里,无法无天!”
“此等魔教妖人,必须尽早讨伐,为武林除害!”
喧闹声里,最为年少气盛的沈轻鸿更是压抑不住,大步上前向元景泽请缨,“万万没?想到,魔教竟如此猖狂!在下?愿率长风剑庄弟子为先?锋,荡平天莲宗在京的据点?!……”
在一片群情激愤的声讨声中,元霁月不动声色地?拉着小?鱼退至角落。
他的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径直落在地?上那具死相狰狞的尸体上,果断低声道:“不对,此人身份有异,绝不是绝心或绝尘派来?的人。”
小?鱼闻言一怔,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回想起?这人刚刚扯着外衫嘶吼、故意将“绝心宗主”挂在嘴边的模样,亦是疑窦丛生。
没?错,绝心刚坐稳慧宗宗主之位,即便野心勃勃想夺宝藏,也该懂得收敛锋芒,怎会贸然派死士在四皇子府当众宣战?这不仅讨不到半分好处,反而会把天莲宗推到所有正道门派的对立面,根本不符合她谋定后动的性子。
眼见侍卫们正要将此人尸身抬走,元霁月快步上前,抬手示意他们暂缓动作?。
他蹲下?身拨开死者衣襟,仔细查验其身份。那胸前的黑莲刺青栩栩如生,针脚细密,确实是天莲宗正宗纹样,且已有些年头?,绝非临时伪造。
继续翻查,此人从头?到脚,仍然找不到任何?能表明其具体所属派系的特?征。
“霁月,你看这个。”小?鱼的声音突然响起?,她蹲在尸体旁,指向不远处跌落的纤细毒针。
元霁月目光一凛,取出锦帕小?心包裹起?毒针,凑近轻嗅后,脸色微变。
他缓缓转向小?鱼,眸色深浓如墨。
“若我没?猜错,这枚针上的毒,乃是见血封喉的‘牵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