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用水的问题算是解决了,小鱼眉眼发亮,回头用水囊装满了一壶温水,喜滋滋地在心里记下路线,才带着这?个惊喜转身往回走。

通往里间冰狱的通道静悄悄的,牢门还是维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半掩着没关上?。守卫们似乎得了吩咐,没再进来打扰,只是受罚的规矩仍是不能破除非元霁月想公然反抗父亲的命令,否则还是不能踏出这?道门半步。

这?时候,里头的元霁月已抓紧时间运转完一圈功力,刚披上?外衣,就听见通道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倏然抬眸,沉静的俊容如同玉雕醒转,瞬间添了两分?生动。

小鱼一步步推门进来,弯腰把怀里的褥子毛毯放在干净的地面上?,直起?身时满脸兴冲冲的,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就窜出一个雪白的影子。

只见雪团越过她,轻盈一跃就跳进了盘坐着的男子怀里,在他腿上?亲热地踩来踩去,用脑袋蹭着他胸口,发出“嘤嘤”的撒娇声。

那条小鱼眼馋许久的大尾巴也从?他下颌扫过,亲昵好一会,雪团才趴下来舔起?前爪,一副慵懒惬意的模样。

随即,骨节分?明的大掌落在它头顶,元霁月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唇角含笑地望向?她。

“这?是我?小时养的狐狸,名为雪团,本已放归山林,没想到倒是跟着小鱼一起?回来了。”

他一袭白衣逶地,怀里抱着毛茸茸的雪狐,周遭冰雪环绕,将他周身轮廓衬得愈发清隽,眼尾的红色泪痣若隐若现,乍看似仙人临世,偏偏抬眸望向?她时,眼底温柔涌动,几乎能将人溺毙其中?。

见状,小鱼深吸口气,压下忽如其来的心悸,努力让自己转移注意力,目光落到懒洋洋的小狐狸身上?。

她也有自知之明,雪团之所以会在这?,肯定是因为主人被关在此处;刚刚会搭理她,多半也是因在绛雪殿打过照面,加上?她叫对了它的名字罢了。

这?般想着,小鱼也不由露出笑容,晃了晃手里的水囊,“雪团可聪明了,还带我?找到了干净的水源,我?打了一壶回来,你要喝点吗?”

之前风三说的“两日不饮不食”她可还记忆尤新,哪怕见他面色尚可,也总忍不住投喂的冲动。

元霁月但笑不语,朝她招了招手。小鱼将将走近,便被他牵住手腕,没去接水囊,反倒拉着她坐下,然后带着她的手放在怀里温热的小脑袋上?。

“雪团素来怕生,肯主动凑到你跟前,可见是喜欢你。”元霁月轻声道,“如今先让它熟悉你的气息,久了以后,小鱼自然也能像我?这?般将它抱在怀里了。”

以元霁月的眼力,怎会瞧不出她望着雪团时的小小渴望。冰窟中?荒凉清苦,她既喜欢这?小家伙,能因此多开怀两分?,也不枉他养了雪团这些年了。

指尖碰到这?奇妙的触感,小鱼瞬间直了眼,听不到他说的什么“以后”不“以后”,眼里心里全被这?团温软的雪团子占满,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雪团的额头。

随即,掌下的雪狐就舒服得眯起?了大眼睛,眼尾弯弯的,好像在笑似的。

见它不抵触,小鱼放下心,大着胆子,整只手覆上?去,从雪团的头顶一直撸到毛茸茸的大尾巴,那触感软得像上?好的棉花,暖得像揣了个小暖炉,让她的心都化了。

元霁月噙着笑,又握着她的手,帮雪团轻挠下巴,小鱼又新奇又激动,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雪团则傲娇地斜睨了她一眼,尾巴尖扫了扫她的手腕,算是勉强接受,喉咙里发出舒适的呼噜声。

小鱼面上?木着,实际上?心底早已尖叫起来: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这?么可爱的小家伙,竟然会是跟前人的宠物,她一面沉迷撸狐,一面忍不住,好奇地问,“雪团如此乖巧可爱,三公子是如何捡到的呢?”

*

闻言,元霁月顿了顿,转头与她四目相对,唇角笑意稍淡,声音缓缓低沉下来。

一如星若提过的,雪团乃是他年少?时,与两位兄长就是之前散布他“违背祖训残害血亲”的消息,还带领宗亲向?老宫主逼宫的那两个打猎时遇到的。

“那年冬狩,父亲命我?们必须亲手猎回一只猎物回去,途中?意外发现了雪团的母亲,我?大哥和二哥便将之驱赶玩弄,直至气息奄奄,母狐还拼命护着怀里的幼崽。”

彼时元霁月十?一岁,作?为云阳宫宫主续弦的他的母亲,离世刚满一年。

失去母亲庇护的少?年,在宫中?的日子本就如履薄冰。那次随兄长去猎场围猎,他们纵马疾驰,唯独将他落在后头,他骑着性子温吞的老马,迎着凛冽寒风艰难跋涉,耳边只有风声呼啸。

终于追上?去时,就见大他五六岁的兄长们,骑着高头大马,将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带崽母狐驱赶得四处逃窜。

他们没有直接取其性命,而是将箭矢一箭箭射在母狐脚边,溅起?的雪泥糊了母狐一身,看着它拖着受伤的后腿惊慌奔逃,大笑着以此取乐。

少?年时的元霁月虽沉默寡言,却也见不得这?般欺凌弱小,情急之下呼喝他们停手,被兄长们听到,当即便爆发一阵嘲笑,毫不客气地讥讽他“不过丧家之犬,还学那妇人之仁可怜畜生”。

同父异母的兄长们完全不掩饰对他的恶意,甚而嘲笑,说他母亲就是因为太软弱才会死,而他和他母亲从?长相到性子都一个模样,必然也“逃不过短命的下场”。

而那时的元霁月,没了母亲庇佑,确实势单力薄、孱弱苍白,无法阻止他们的暴行,最?后也只能狼狈地跳下马,张臂挡在受伤的狐狸跟前,妄图用自己的身体护住这?条性命。

“……然后,大哥便当着我?的面,射穿了那只母狐的喉咙。”

不知不觉,冰室内的寒气似乎更重了些。

元霁月提到这?些往事,语气毫无起?伏,低头看了眼怀里温顺的雪狐,眉宇间掠过一丝恍惚,似乎又望见了那日纷飞的大雪,密密匝匝,将孤零零抱着幼狐的少?年一寸寸淹没。

只是转眼,他收敛起?情绪,淡淡说完最?后几句。

“那日后,我?没能带回父亲满意的猎物,还被兄长们指责‘为了只畜生顶撞兄长’,所以被处罚在祠堂跪了三天,大病一场,差点就丢了性命。”

在那三天里,只有这?只同样失母的小狐狸陪着他,被元霁月从?嘴边省下来的食物一点点喂活。自此,雪团也成了他在那座冰冷宫殿里唯一的念想。

话音落下,雪团扑闪着眼睛,似是听懂了什?么,用脑袋蹭了蹭元霁月的掌心,再舔了舔他的手指,像是在无声地安慰着主人。

元霁月垂下眸子,侧脸瘦削清冷,萦绕着两分?散不去的萧索忽然间,周身一暖,他顿了顿,缓缓偏过头去。

是他身侧的女子挨过来,再次张臂环保住他。

静静听完所有,小鱼早已眼圈微红,心中?酸软,靠着他肩头柔声道:“霁月一直都很好很好,雪团也被你养的极有灵性……那时候,如果我?在你身边,一定会好好抱一抱你的。”

虽然幼年时的她,同样孤苦无依,甚至比他的处境艰难数倍,可如果她见到那时的少?年霁月,一定会抱抱他,再拍拍他肩膀,佩服地说一句“你真?厉害”的。

被她拥抱着,元霁月薄唇紧抿,侧头看来,突兀地迸出一句。

“小鱼,一个拥抱还不够。”

一个拥抱还不够。只是拥抱还不够元霁月心知肚明,自己早就变得无耻而贪婪,会以“恢复记忆”欺骗她,会强行带她来昆仑,还会故意提起?幼年的悲惨遭遇,以此博取她的同情和怜惜。

此时此刻,他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想要更多,要整个的她,整颗的心,要她眼里心里独独只有他。

这?句古怪的话一说出,小鱼便愣住了,迟疑抬眸,就被男子眼底涌动的晦暗情绪烫得心头一颤。

这?样的目光,是昔日在苍梧别院,他们久别重逢后,他曾露出过的眼神,而那之后,便是铺天盖地、失控的吻与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