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手持火把在前引路,一行人沿着蜿蜒曲折的通道深入,呼吸间都是浓白水汽,还有无处不在的细小罡风,割得人呼吸生疼,可谓步履艰难。

这座冰窟不知?有多大,内里四通八达,越往腹地走,天?然形成?的空洞越大,隐约的流水声夹杂在风声里,让人一时恍如身处梦境。

终于,随着不断深入,他们?抵达最里间的冰狱,守卫打开精铁铸就的牢门,小鱼和元景泽谨慎踏入,一眼就瞧见元霁月正盘坐在里头冰床上

完全让人没想到的是,如此冰寒中,他竟赤.裸着上半身,双目紧闭脸膛发红,头顶白雾蒸腾,晶莹的汗珠顺着紧实的肌肉线条滚落,滴在冰台上发出“嗤嗤”轻响,瞬间化作白烟消散。

见状二人骤然顿步。元景泽双目微眯,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神色,转瞬即逝。

小鱼则是惊得心头发颤,元霁月这个样子莫不是出什么事了?她咽了口口水,走到不远处,小心翼翼地问?:“三公子,你?还醒着么?可是身体有何不适?”

忽然间,榻上人遽然睁眼,闷哼一声,压□□内骤然紊乱的真气,眉头紧蹙地望向她。

“我没事,小鱼,你?如何来了这里?”

他嗓音沙哑,一听就是许久没说话了,“此地寒气太重,于你?身子无益,还是赶紧离开罢……”

多日不见,这人一开口就是逐客令,小鱼徒然生出闷气,还没来得及反驳,元景泽已上前一步,拱手回?道。

“三公子,你?被关时多日,小鱼姑娘放心不下,这才想来探望。”他顿了顿,苦笑着摇头,“不过伯叔虽然同意我们?前来,却是执意要小鱼姑娘跟着你?在此受罚……是我辜负了三公子所托,实在抱歉。”

他话音刚落,就见那头的元霁月眸光陡利,难掩惊怒,周身真气翻涌,“什么?父亲要小鱼也在此受罚?!不行,这不合规矩”

“是我同意的!”

见他这样,小鱼再也忍不住,粗暴地打断他,像只炸毛的小兽,“我就想来这寒水涧见识见识不成?么?麻烦三公子别什么都自作主?张,我又不是小孩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人总是这样,以?往被困时,都自身难保了还总把她护在身后,如今恢复武功,还喜欢把她当小孩子一样哄着护着,却不问?她是不是想被这样对待,小鱼现在是不准备再惯着他这臭毛病了。

见他们?“剑拔弩张”,元景泽掩去嘴角一丝笑意,识趣地退后,“人已带到,我便不多留了,二位若是有何需求,可随时让守卫传信于我。”

说罢转身离去,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通道中。

冰室内转眼陷入寂静,只剩两人的呼吸声与远处冰水滴落的轻响。小鱼犹自怒气未消,气呼呼地瞪着他,眼眶却不知?不觉红了。

事已至此,眼见着人是送不走了,元霁月心中滋味复杂,他尚不能起身,只有维持着盘坐姿势,僵冷面孔缓缓柔和下来,忽而长?叹一声,“对不对,小鱼,是我错了。”

他望着她冻得发红的脸蛋,连带着鼻尖都泛着粉色,嗓子莫名更哑了些,“其实,看到小鱼能来这里,霁月……十?分欣喜。”

只是,睁眼那瞬间的惊喜,转瞬便被浓浓的罪恶感和担忧掩盖。

元霁月平生头一次,对自己坦白,不再纠结那些无畏的大道理?,朝她试探性张开双臂。

“如果可以?原谅我……小鱼,可以?抱抱霁月么?”

然而,任由?他怎么说,那头的女孩仍是别开脸一句不发,脚步也纹丝不动。元霁月望着她,心脏不可控制地一寸寸冷下去。

就在他凤眸渐黯,快要垂下手臂时,小鱼终于是动了

她提起脚步,每一步都走得极慢,像是在与什么无形的力量较劲。好一会儿才走到他面前,却又僵立不动。良久,才缓缓抬起双手,轻轻落在他裸.露的、泛着冷白色泽的肩头。

然后,她收拢双臂,当真将他轻轻拥进?了怀里。

“元霁月,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受伤,不要总是让人揪心。”

她的声音闷在他颈间,带着浓重的鼻音,“明明……我都已经想通了,决定要放弃你?了,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固执,非要想起来……非要让我放不下……”

第77章 寒水涧 干嘛这么看着我

寒意浸骨, 元霁月因?功力运转发热的身躯已彻底冷下来,被?女子温柔拥抱时,裸.露的肌肤陷入裘衣柔软的皮毛, 触到她身上?传来的暖意,他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一下。

元霁月眼尾殷红, 缓缓收紧双臂,头?颅靠在她怀里,声?音轻得像梦呓:“对不起, 小鱼,以后再不会了?……”

空旷冰狱里, 明明没有烛火,不知从哪里透出微光,再被?头?顶悬着的冰棱折射洒落, 落在相拥的二人身上?。

她的体温透过外衣, 一点点渗进他的皮肤,将僵硬的身体渐渐焐热, 连带着积压多日的生疏与介怀, 也仿佛在这暖意里慢慢消融了?。

过了?许久,小鱼平复下情绪, 抬起头?,想放开?他, 环在腰间的长臂却倏然用力,让二人贴得更紧, 她只得放弃挣扎,眼角犹带湿意,脸上?却已板了?起来。

她低头?盯着他衣衫不整的样子,“别?的且不说, 这么冷的地方,三公子还把上?衣脱了?,莫不是当自己铁打的?”

哪怕他武力高强,也不至于连冷热感知都和正常人不同吧?还是在这呆久了?,真冻坏脑子了??

元霁月自然不是脑子坏了?,他无奈一笑,“这两日我在运功散气,体内真气翻腾,故而需要脱衣散热,并无其他缘故。”

原来是这样,这人脸色看起来确实还好,不像她已经冻得要哆嗦了?……小鱼想着,忽然被?提醒,“真气翻涌?是不是之前被?封在经脉里的那些?”

‘若记忆当真恢复,被?封的真气很可能再度失控,届时恐有性命之忧’

小鱼久违地想起林老大夫说过的话,莫名有些不安,蹙眉追问,“霁月,你?说你?恢复了?记忆,可林老大夫说过,记忆恢复,真气也会重新作?祟,你?的身体当真没事么?”

闻言,跟前人若无其事,眉梢都没动一下,朝她安抚微笑,“是的,已无大碍,不过这些多余的真气还需要慢慢疏导,留在这冰窟里反倒利于调养,小鱼不必担心。”

听起来合情合理,小鱼不懂武功,见?他精神颇好的样子,不好再多怀疑,思?绪转到别?处,她从怀里掏出油纸包,一层层揭开?,露出里面琥珀色的糖块。

她语气还带着点不耐烦,动作?却很仔细,捻起一块饴糖递到他唇边,口上?催促,“快吃吧,特意给你?带的。听说你?两天没吃东西了?,好不容易回了?家,怎么还跟逃路时一样狼狈。”

对她的动作?毫无防备,元霁月怔愣间,下意识张口将其含住,温热甜意刚在舌尖化开?,他就僵住身体,脑子里,一个片段如闪电般劈开?迷雾。

好似在某个昏暗船舱,他们也这样相对而坐,女孩如眼前这般,自然地将一颗饴糖递给他,那股清甜记忆忘了?,可身体还牢牢记着……

彼时的感受潮水般漫了?上?来,元霁月忽然直直望着她,眼底什么浓重的东西在涌动,看的小鱼也愣了?愣。

她忍不住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噗嗤轻笑,“怎么了?,被?甜傻了?啊,干嘛这么看着我。”

元霁月回过神来,喉结禁不住滚动,他低低唤了?一声?“小鱼”,嗓音又?沉又?哑。

“那三个月里,我们相伴奔逃时,你?也像现在这样做过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