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 / 1)

他预想的是暴风骤雨般的惩罚,是更严厉的压制,而不是这?样轻描淡写的“道歉”和“关心”。

陆邢周压下心头?的重重疑惑,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微微垂下眼帘:“父亲言重了。是我行事冲动,考虑不周。”他谨慎地回应,没有流露出半分真?实的情绪。

“都过去了。”陆政国摆摆手,仿佛真?要将?那一页揭过,“人?没事就好。你?也累了,先回去好好休息。公司的事,稍后再?谈。”

这?轻描淡写的“稍后再?谈”,更让陆邢周心头?疑云密布。父亲如此轻易地放过此事,反而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更为沉重的压力正悄然累积。

*

黑色轿车早已在专属通道等候。

陈默拉开车门,陆邢周沉默地坐进去,车门关闭的轻响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放大了他内心的空洞。

口袋里的手机沉重如石,紧紧贴着他的身体。

那条来自米兰的信息,字字清晰,如同烙印刻在脑中:「这?次真?的谢谢你?。但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联系了。」

谢谢?

不要再?联系?

巨大的讽刺感几乎要冲破胸腔。

他耗尽心力,赌上所有,换来的却是她如此斩钉截铁的断绝。

那份在米兰病床前守候时,隐秘的、不敢言说的期待,如同细沙,正顺着心脏的缝隙缓缓流逝,留下一种缓慢而深沉的钝痛。

车厢内是长久的沉默。

陈默透过后视镜,看到陆邢周靠在椅背上,侧脸线条冷硬紧绷,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神却毫无焦点。

“陆总,”陈默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贯的沉稳,“虞念姝女?士那边,已经按照您的指示,安全送回了疗养院。只是……”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她的状态,比被带走前更糟糕了。”

陆邢周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视线却依旧凝固在窗外某处。

但陈默的话,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沉沉压在他心头?。

他承诺过要护住她母亲,却只能看着情况恶化。这?份无力感,加深了他心底的寒凉。

陈默从后视镜里捕捉到陆邢周眉宇间那抹愈发深重的阴郁与疲惫,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您……需要去疗养院看看情况吗?”

“不用了。”陆邢周的声音低沉沙哑,打断了陈默。

他收回目光,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现在去,毫无意义。”

既然她已决意与他彻底划清界限,他又何必再?出现在她母亲面前,徒增她的困扰……或者?是厌恶。

车子最终停在了壹号叠墅门口。

推开车门,冬日的寒风裹挟着凛冽的湿气瞬间灌入车厢,陆邢周下意识地收紧了裹在身上的大衣,然而寒意依旧能穿透衣料,直抵骨髓。他拒绝了陈默送他上楼的提议,只身走向?那扇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厚重冰冷的入户门。

指纹解锁,门无声滑开。

扑面而来的并非家?的暖意,而是空旷到极致的、凝固般的寂静。空气冰冷而滞涩,带着久无人?居的尘埃气息。

那份被拒绝后的失落、被划清界限后的茫然,还有对虞笙身体状况无法释怀的担忧,以及对父亲反常背后深不可测意图的疑虑,像无数条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径直走到吧台,取出一瓶烈酒,琥珀色的液体倾倒入杯,在昏暗的光线下晃动,映照着他眼底深不见底的疲惫与空洞。仰头?,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一路灼烧至胃底。

原本是想借酒精麻痹自己,然而几杯烈酒下肚,脑海里那张病床上苍白脆弱的脸庞,那双写满决绝、不容分说的眼眸,非但没有模糊,反而在酒精的催化下愈发清晰、锐利,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烦躁地扯开领带,几乎是把自己摔进了客厅宽大的沙发里。

黑暗瞬间将?他吞没,视野里,天花板仿佛在无声地旋转,而虞笙那条短信的每一个字却无比清晰地在他脑海里浮现:「这?次真?的谢谢你?。但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联系了。」

闭上眼,是她在病床上脆弱的样子;

睁开眼,是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寂静。

时间在黑暗中变得粘稠而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泥沼中跋涉。

他辗转反侧,混乱的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在米兰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父亲办公室里那层温和的假面、短信冰冷决绝的字句、以及五年前那些破碎不堪的记忆碎片之间疯狂冲撞、撕扯,找不到出口。

直到天际泛起一丝灰白,身体和精神都已透支到极限,他才在酒精与疲惫的双重碾压下,坠入一种断断续续、支离破碎的浅眠。

然而,仅仅只是片刻,那个纠缠了他整整五年的梦魇,便如铁爪一般,带着熟悉的、令人?战栗的绝望感,将?他从短暂的、虚假的安宁边缘,硬生生拖回冰冷的现实。

窗外天色已是大亮,冬日里苍白却刺眼的阳光穿透落地窗,毫无遮挡地射入他布满猩红血丝的眼底。

宿醉的眩晕和彻夜无眠的疲惫沉重地压在颅骨内侧,他拧紧眉头?,抬手用指关节重重揉按着仿佛要炸裂的太?阳穴。

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脚来到卫生间,陆邢周抬起头?。

冰冷的镜面映出一张颓败的脸,眼底的猩红,眼下的无情,下颌的胡茬……

恍惚间,镜中人?影晃动,陆邢周仿佛看见了五年前那个被彻底击垮、失魂落魄的影子,正与此刻的自己重叠。

他嘴角扯处一味自嘲的弧度。

她赢了。

赢得如此轻易。

仅用一个决绝的姿态,甚至无需言语交锋,就将?他这?五年来倾尽所有意志力、用层层坚硬外壳与理智精心构筑起的、看似固若金汤的堡垒,瞬间冲击得摇摇欲坠。

一股无处宣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戾气猛地冲上头?顶!他眼神一厉,手臂带着失控的力道狠狠挥向?洗漱台!

“乒呤乓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