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应该不至于?此……
这个否定的念头,几乎是本能地从陆邢周心底最深处、那个对?父亲仍残存着复杂敬畏的角落挣扎浮现。
在?陆邢周内心深处,父亲的形象是复杂而多面的:既是严苛到近乎无情的导师,也是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对?手, 更是规则与?权力的化身。但似乎,也恪守着某种无形的底线,那种一种属于?上位者的、或许冷酷但并?非毫无人性的底线。他会施压, 会束缚, 会以规则之名惩戒, 但对?一个无辜的、生命垂危的女人下?手……
不会的, 父亲不会这么做!
他宁愿相信这只?是父亲又一次极限施压的策略,是逼他立刻低头的严厉警告!是他惯用的、将人逼至悬崖边缘的手段!
可是……他敢用这份侥幸去赌吗?
他不敢。
别的事情他可以置之度外,可以倾覆一切去搏, 但那个人是虞笙。
他赌不起,一丝一毫都赌不起。
陆邢周缓缓放下?手机。布满血丝的眼中, 那片刻前因虞笙生命体征回升而燃起的、极其微弱的光亮, 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24小时。
父亲只?给?了?他24小时。
他立刻拨通了?陈默的电话, “立刻安排私人飞机回京市。起飞时间……”他短暂停顿:“定在?11小时后?。另外,立刻加派人手去怡安疗养院,给?我?寸步不离地守着!有任何异常, 哪怕一丝风吹草动,第一时间通知我?!”
“明白,陆总!”
电话挂断, 陆邢周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腾如沸的情绪压回胸腔深处。
窗外原本温暖的阳光,此刻仿佛化作了?无形的沙漏,每一束光线都在?无情地计算着流逝的时间。
他缓缓坐下?,将所有的焦躁、恐慌、不舍都强行锁进心底最深处。
接下?来的11个小时,陆邢周无视自?身的疲惫,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虞笙身上。
就在?当他用沾了?温水的棉签,极其耐心地、一点点润湿她干裂的唇瓣时,虞笙的眉头突然轻微地蹙了?一下?。
陆邢周的动作骤然一停,心脏仿佛在?胸腔里猛烈撞击了?一下?。
他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锁住她的脸庞,期盼着那双紧闭的眼帘能够掀起一丝缝隙。然而,几秒后?,一切又归于?沉寂,只?有监护仪平稳的滴答声?。
巨大的希望如同泡沫般破灭,留下?更深的焦灼:“你明明感觉得到我?…为什么不肯醒?”
看着这个冷硬如冰的男人,笨拙又专注地做着这些最琐碎的照料,甚至因虞笙一丝微弱的反应而瞬间燃起又熄灭希望,林菁心中五味杂陈。
她能感受到陆邢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沉重如山的压力,以及那份不顾一切的守护。
他赌上了?一切,甚至可能是自?己的未来,只?为了?争取这短暂的陪伴。这让她心中那个“深渊还是浮木”的问号,更加摇摆不定。
时间在?无声?的守护中悄然滑过。
陆邢周会时不时地抬起手腕,看一眼腕表上那无情跳动的指针。每一次看表,他紧握虞笙的手都会下?意识地收紧一分,眼底的焦灼与?不舍也更加深一层。那流逝的分分秒秒,如同钝刀,在?他心上缓慢切割。
病房窗外的阳光,从炽烈的正午逐渐西斜、拉长?,将他守护在?床边的影子拖得越来越长?,如同时间流逝的具象。
手机屏幕无声?亮起,是陈默的短信:「陆总,飞机已就位,随时可以起飞。」
陆邢周握着手机的手指骤然收紧。
一股巨大而尖锐的、如同血肉被生生剥离般的痛楚和不舍,瞬间涌上心头!
他刚刚倾尽所有才争取到这短暂的守候,甚至还未等?到她睁开双眼,就要被迫离开,将她孤零零留在?这病床上,面对?未知的康复和暗处父亲可能的虎视眈眈。
他俯下?身,离近虞笙苍白而沉静的脸。
“笙笙…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他多想在?她苏醒的第一缕意识里,映入眼帘的是他的存在?。
他抬起手,隔着无菌手套,小心翼翼的,带着万般珍重和流连,用指腹描摹她紧闭的眼睑轮廓。
“笙笙…”他声音低沉沙哑,“你睁开眼看我?一眼,就一眼……”
最后带着浓重鼻音的几个字,轻到几乎消弭在?空气中。
他闭上眼,将翻涌的酸涩强行压下?,额头轻轻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随后?推开。
Erik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关切,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焦虑。他先是快速扫过病床上的虞笙,随即转向林菁。
“Clara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声?音有着刻意的柔和,“医生怎么说?一周后?的首场巡演至关重要,全球的票务都已经启动,赞助商和媒体都在?盯着。你我?都清楚,” 他加重了?语气,目光带着压力,“这不仅是她个人的艺术生涯,也关系到整个疯乐的国际声?誉。所以你务必要照顾好她,绝对?不能影响演出计划。”
语重心长?的一番话,看似关心,实则将无形的重担沉沉压下?。
林菁看着Erik那张写满虚伪关切的脸,耳边仿佛又响起三年前那个冰冷的雨夜。也是类似的场景,虞笙高烧未退,咳得撕心裂肺,Erik却拿着合同站在?病床边,用同样“关切”的语气说:“Clara,这场演出对?你至关重要,坚持一下?,为了?你的未来。”
当时虞笙脸色惨白如纸,但最终还是强忍着上了?舞台,结果演出结束后?直接昏倒在?了?后?台。
林菁刚想开口反驳,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却先她一步响起,带着绝对?的威压:“Erik先生。”
陆邢周缓缓抬起头,他并?未起身,依旧维持着握紧虞笙手的姿态,但锐利如刀的眼神,还有周身散发出的气场,却让整个病房的温度骤降。
“虞笙的身体状况,我?想你来之前已经了?解。她现在?需要的是绝对?的静养而非赶赴任何演出。”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带着千钧的压迫,“如果疯乐或者你本人,不顾她的健康,执意要在?她身体尚未恢复的情况下?强行进行巡演,我?陆邢周不介意动用我?所能触及的关系和资源,让疯乐深刻体会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后?悔’。”
他嘴角往上一抬,笑着说出让人胆战心惊的话:“从资本市场到你们乐团艺人的全球资源,我?说到做到。”
Erik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住,血色如同潮水般从他脸上褪去,只?留下?一片骇人的惨白。
陆邢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