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无菌手套,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覆盖在虞笙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上。
冰凉而无力的触感,让林菁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笙笙……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你,”她声音破碎得不成调,“我不该听Erik的话,我应该、应该在昨天就送你来医院的……对不起……”
滚烫的泪水滴落在蓝色的隔离服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凄凉。
就在林菁沉浸在巨大的自责中时,病房外相连的专属休息区内,气氛却降至冰点。
陆邢周坐在休息区的皮质沙发里,面前摊开着护士刚刚送进来的、厚厚一叠检查报告和影像资料。
目光掠过那些一行行冰冷的数字、曲线和充满医学术语的诊断描述。压在他心头的巨石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当看到免疫系统检测报告上那触目惊心的、远低于警戒线的数值时,他握着报告边缘的手指猛地收紧,坚硬的纸张瞬间被捏得变形,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长期精神高压……心理创伤……心因性免疫抑制……
医生的话,反复扎在他的神经上。
到底是什么导致她出现这么严重的
就在这时,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起来,紧接着,“滋滋”震动打破了休息区死寂般的沉默。
陆邢周思绪猛然断开,目光从报告上移开,瞥了一眼屏幕:「父亲」
第13章 第 13 章 守护、疯狂、挑衅、赌上……
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父亲」二字, 陆邢周眉心收紧,他没有立刻动作,任由那嗡鸣在空旷的休息区里徒劳地响了数声, 每一次震动都像敲在紧绷的神?经上。终于,他缓缓抬手,拿起手机。
“喂。”
听?筒里立刻传来陆政国标志性的嗓音,沉稳却威严,穿透电波直抵耳膜:“你现在人在哪里?集团今早的核心会议, 为什么缺席?”
劈头盖脸的质问,让陆邢周握着手机的指骨紧出白?痕。
他将视线投向窗外铅灰色的天空,声音比积聚的阴云更加沉郁, 压得人透不过气:“米兰。”
“米兰?” 陆政国的声调陡然拔高, 带着不容错辨的惊怒, “你去那里做什么?”
陆邢周没有隐瞒, “虞笙突发重病,我在医院。”
电话那头陷入一片死寂。短暂的空白?里,只有电流微弱的嘶嘶声。几秒后, 陆政国那雷霆般震怒的声音瞬间穿透话筒:“荒唐!”
“陆邢周!你竟然为了一个早就?抛弃你的女人,擅离职守, 不顾集团核心事?务?你知不知道今天早上的会议关?系到多少?亿的布局?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份意味着什么?”
陆刑周紧抿着唇, 一个字也?没有辩解。
这无声的反抗, 无异于火上浇油。陆政国的斥责愈发凌厉,“公私不分!感情?用事?!为了点儿女情?长就?把整个集团的棋局抛在脑后,这是严重的失职!我命令你, 立刻!马上动身回?来!二十四小时内,我要在总部?办公室见到你人!”
陆邢周目光垂落在手中那份被无意识攥紧的免疫报告上。纸张边缘已现皱痕,上面罗列的数据触目惊心, 像一把冰冷的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切割着他的心脏。
他缓缓抬起眼,视线穿透休息区冰冷的玻璃窗,牢牢锁定在远处那扇紧闭的病房门上。
门后,躺着那个他恨了五年、怨了五年,此刻却被死神?阴影笼罩的女人。然而那些刻骨的怨怼,在冰冷的诊断数据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电话那端的咆哮仍在继续,字字句句都在强调他作为继承人的责任与义务。然而此刻,这些沉重的训诫,在他耳中却渐渐模糊,化作了病房里监护仪单调而揪心的滴答声的背景音。
终于,在陆政国愤怒的尾音落下,空气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凝滞时,陆邢周开口?了。
“我会回?去。”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带着坚如磐石的力量:“但?我要等到她病情?平稳。”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一片死寂,那是一种山雨欲来前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几秒后,陆政国的声音再次传来,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每一个音节都裹着沉甸甸的警告:“陆邢周,记住你今天的选择。”
“嘟…嘟…嘟…”
忙音冰冷地切断了一切。
陆邢周从?椅子上霍然起身,桌上散落的报告被带起的风掀动一角,他看也?没看,径直大步跨到病房的观察窗前。
巨大的单向玻璃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清晰地映出内里的景象:林菁裹在蓝色的无菌隔离服里,正?紧紧握着病床上虞笙那只苍白?得几乎透明的手。而虞笙,则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像一尊易碎的瓷器。
免疫系统的崩溃让她的身体门户洞开,持续的高热如同一只贪婪的怪兽,正?一点一滴蚕食着她仅存的生命力。隔着这层冰冷的阻隔,陆邢周的目光紧紧锁在那张了无生气的脸上,仿佛能穿透距离,感受到氧气面罩下每一次微弱而艰难的呼吸起伏。
一种从?未有过的、尖锐的恐慌感,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这感觉如此陌生,如此汹涌,甚至超越了他在商海面对最狡诈的敌手、在父亲高压下如履薄冰时的任何一次危机。
他习惯了掌控全局,习惯了用精准的计算和强大的力量扫平障碍。然而此刻,面对她体内这场无声的、不可见的战争和崩塌,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却像打在棉花上,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
“荒唐、昏了头、严重失职……”
父亲冰冷的斥责如同鞭痕,火辣辣地烙印在意识里。可此刻在他心中翻腾的,却是一种近乎固执的、压倒一切的信念。
无论是庞大的商业帝国、沉重的继承人责任,还是那些牵动亿万资金的冰冷布局,在她微弱的生命体征面前,第?一次褪去了所有的光环,变得遥远而模糊,苍白?得失去了重量。
他拒绝了父亲的命令,选择了留下。
这个决定带来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轰然压下,沉甸甸地碾在他的肩头。然而,当他的视线再次落回?玻璃窗后那张苍白?的脸庞时,预想中的悔意并未滋生,反而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在胸腔里燃烧、凝固。
他不能走。
一步也?不能。
他必须在这里,守在这扇玻璃之外。他需要亲眼看到那些该死的监测指标一点点回?落,需要捕捉到她呼吸趋于平稳的细微变化,甚至……需要等到她睁开眼,哪怕只是虚弱地、带着一丝熟悉的倔强对他说一句:“陆邢周,我没事?。”
他像一头被拴在悬崖边的困兽,焦躁地在观察窗前踱来踱去。
紧握的拳头松开,掌心留下四道深陷的月牙痕,随即又更用力地攥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脆响。这徒劳的动作,是他唯一能宣泄那无处安放、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焦灼与等待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