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念姝走到她身旁,抬起胳膊揽在她肩上?:“如果在这里住不习惯,我们可以回去。”
虞笙微微一愣。
回去?
回哪里去?
德国吗?那个?她一闭上?眼,就?能回想起被囚禁、被监视的异国他乡。
还是回到京市?那个?看似繁华,却处处留有他的痕迹,让她不知如何面对的城市?
她低下头,将一个?洗好的盘子?轻轻放到沥水架上?,声?音故作轻松:“这里挺好的呀,安静,空气也好,适合您修养。”顿了顿,像是为了给自己增加留下的说服力,她又补充道,“而且我都打算明天去找工作了。”
“找工作?”虞念姝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找什么工作?”
虞笙扭头朝她笑了笑,“我想着去一些幼儿园问问,看他们需不需要教小朋友唱歌、识谱的音乐老师。”
“音乐老师?”虞念姝眉心蹙紧:“你?是要放弃你?的小提琴,放弃你?的舞台了吗?”
虽然虞笙没有“放弃”这个?打算,但?以她目前的状态,根本就?不适合重?回舞台。
她转过头,避开母亲的视线:“不是放弃,就?是...换一种?方?式方?式接触音乐,而且而且教小朋友也挺好的,轻松没压力。”
然而虞念姝想都没想就?厉声?道:“不行!”她一把抓住了虞笙还沾着水的手腕,“你?不能呆在这里!你?走,你?现在就?回去!”
她情绪激动,用力将虞笙往厨房外面拽:“回德国、回米兰,随便哪里都好,只?要能让你?站在舞台的地方?,你?现在就?走”
虞笙用力挣脱开她的手,“妈!”她声?音带出委屈的哽咽,眼神瞬间就?涌了上?来,“我回不去了!”
虞念姝缓缓回过头,看见她脸上?的泪痕,她眼眶也随之一红,“为什么回不去?”
眼看她一步步往后退,虞念姝一把抓住她的两只?肩膀。
“那个?陆政国不是已经死了吗?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拿我来威胁你?了!只?要你?愿意,你?随时都可以回到你?原来的轨道”
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流水声?。
虞笙追着母亲那张写满心虚和慌乱的脸,心蓦然一沉:“妈,你?、你?怎么会知道……他拿你?威胁我?”
虞念姝眼神闪躲,下意识地想要转身。
“妈”虞笙拦到她身前,视线紧盯着她的脸:“你?都想起来了,是不是?”说完,她眉心又一秒蹙紧。
不对,她从未和母亲说过自己被陆政国威胁,母亲就?算想起来也不会知道这些。
难道说……
她倒吸一口气,“还是说……你?根本……一直……都是在装病?”
虞念姝瞳孔微缩,脸色霎时褪得惨白。
这份彷如默认的沉默,让虞笙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浓浓雾气在眼底弥漫、积聚。
原来这五年来,母亲并非活在一个?混沌无?知的世界里,所?以,这么长的时间里,她究竟是以怎样的隐忍,配合着扮演一个?“病人”,将所?有的恐惧都死死压在心里的?
眼看她双脚踉跄一步,虞念姝慌忙上前一步扶住她。
她拢起自己的袖子?,轻轻去擦女儿脸上的泪痕,“不哭了,笙笙,不哭了……都过去了,都结束了……是妈妈不好,是妈妈对不起你……”
可她越是这样说,虞笙的眼泪就掉得越凶。
真的都过去,都结束了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她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解脱和自由?为什么她的心依旧像是被浸泡在咸涩的海水里,沉甸甸地发痛?
虞念姝看着她哭得浑身发抖,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
“笙笙,六年了……从你?爸爸离开到现在,整整六年了。你?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你?真的该让自己走出来了……”
她声?音哽咽,却努力维持着温柔与平稳,那是一种?历经漫长煎熬后才沉淀下来的通透与平静。
“你?爸爸若在天7有灵,绝对不想看见你?为了替他讨回公道,或者?为了守护我这个?没用的妈妈,就?这样把自己本该光芒万丈的一生?都搭进去,你?明白吗?”
她稍稍松开怀抱,指腹轻轻擦过她脸上?的泪痕:“妈妈希望你?勇敢面对以后的人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在这样一个?连梦想都要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地方?。”
她松开双臂,目光温柔却坚定:“妈妈只?希望你?好,希望你?快乐,希望你?能……顺应自己的内心活着,而不是被过去绑住。”
顺应自己的内心?
虞笙抬起朦胧的一双泪眼。
她还有内心可言吗?
那个?本该充满期待与热爱的自我,早已在过去六年里被层层叠叠的仇恨、算计和伪装侵蚀得模糊不清。
从得知陆政国死讯的那一刻起,她一直以来用以支撑自己、欺骗自己、甚至某种?程度上?利用自己的那份仇恨和执念,仿佛瞬间被抽空了。
那个?她曾经以为复仇成功后就?会感到畅快淋漓的未来,并没有到来。相反,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地意识到,她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任何借口,去靠近那个?被她利用过、爱过,也深深地伤害过的男人。
她已经彻底失去了出现在他身边的最后一丝立场,无?论是恨,还是……其他什么。
所?以面对母亲的劝解,虞笙依然坚定地摇了摇头,“都会过去的。”
她无?法向母亲解释自己内心那片,连她自己都无?法理清的空洞和茫然,只?能用一个?看似合理实则苍白的借口:“妈,我不是要放弃音乐,只?是暂时…还没有接到新的演出安排。”
她心里的疲惫与挣扎,虞念姝又怎能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