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笔的指示灯微弱地闪烁着, 沙沙的电流声仍在持续,或许后面?还有更不堪的内容,更残忍的真相被记录其?中, 但陆邢周已经?听不下去?了?。
“咔哒。”
他手指用力按下了?停止键。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世界仿佛被这一个小小的动作抽成了?真空。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低沉的运行?嗡鸣, 以及灰尘在光线中缓慢漂浮的细微声响。
陆邢周保持着按停录音笔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就这样站着,像一尊被冻结住的雕像。几秒后,他猛地抬手,双手用力撑住桌沿,额前垂落的碎发遮挡了?他所有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急剧收缩的喉结。
不知过?了?多久,陈默听见他深吸一口气的声音。
陆邢周缓缓抬起头,长途跋涉的疲惫与?连日未能休息好的倦意交织,令他眼中的红血丝愈发明显,但除此之外,他整张脸却绷得很紧,看不出太多情绪的波动。
“陆政国呢?”他声音有些?发颤,可眼底却是一片近乎可怕的平静。
陈默微微颔首,低声回应:“董事长在办公室。”
陆邢周猛地直起身,手里握着那只看似小巧,重若千钧的录音笔,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
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重而清晰的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走廊里一声声回荡。
厚重的实木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巨大的撞击声打破了?这一层往日的肃穆与?宁静。
陆政国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审阅文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动,他不悦地抬起头。当看清来人是陆邢周,是儿子脸上?那种他从未见过?的、几乎噬人般的表情时,陆政国脸上?的不满迅速转为?惊疑,他脸色一沉:“你这是什么态度?进门之前不知道先敲门吗?”
陆邢周一步步走进来,直至办公桌前。他双手猛地撑在光洁的桌面?上?,身体前倾,目光如冷刃般直直锁住陆政国的脸。
“五年前,”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出来,“德国慕尼黑郊区,那个废弃的仓库。你对她做了?什么?”
陆政国瞳孔骤然一缩,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慌乱,但随即被更深的恼怒与?强行?堆砌的镇定覆盖。他重重一拍桌子,厉声斥道:“你又在发什么疯?什么仓库?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听不懂?”陆邢周嘴角扯出一味冷笑,“需要我现在就把王诚叫过?来,让他当面?把录音里的话再给你重复一遍吗?还是说?,你更想亲眼看看柏林舒曼康复中心那份医疗报告?”
陆政国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眼神剧烈地闪烁,呼吸也跟着陡然急促起来。他显然完全没有料到,陆邢周竟能查到如此程度。
他强撑着气势,声音却掩不住一丝虚浮:“你竟然敢背着我调查这些??还胁迫王诚?你别忘了?,我是你父亲!更是陆氏的董事长!”
“父亲?”陆邢周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个对自己儿子心爱的女人下药、绑架、非法囚禁、甚至差点?让她死在异国他乡的人,也配叫父亲?”
他眼底泛红,将手里那只银色录音笔,狠狠摔在陆政国面前的桌面?上?。
“你听,仔细听,听听你口中那条忠心的狗,是怎么一字一句复述你那些?‘丰功伟绩’的!”
他声音越来越高,压抑的怒火彻底爆发,“她为?了?从那个地方逃出来,左臂差点?废了?!整整做了?三年的康复治疗!这些?,你都知道吗?”
说?到这里,他眉梢冷冷一挑:“你当然知道。因为?你从来没有停止过?监视她。所以当她回到京市,你第一时间就慌了?,不惜将她的母亲从疗养院带走,就为?了?逼她离开。”
“但你没想到,我会帮她,更没想到,我会亲自去?米兰找她,对不对?”
陆政国被他一连串的逼问和那支录音笔砸得哑口无言,他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任何辩驳的话。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对她下这样的狠手?是觉得逼死他的父亲还不够,还是觉得我爱上?她,会让你过?去?做的那些?肮脏事败露?”
陆邢周的话像一把尖锐的刀,一字一句剖开了?他多年来精心维持的伪装。
陆政国彻底瘫坐在椅中,面?色如土。许久,他才像是勉强找回一丝气力,声音干涩虚弱,却仍固执地试图狡辩:“我、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陆家……那个女人她根本”
“闭嘴!”
陆邢周厉声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和厌恶,“别再拿‘为?了?我’当作你卑劣行?为?的遮羞布。你做的这一切,从头到尾,都只是为?了?你自己那肮脏的控制欲和虚荣心!”
他深吸一口气,再度开口时,声音已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可那平静的语调,却比怒吼更令人心头发沉。
“都说?父债子偿……那么你欠下的这些?债,我来还。”
陆政国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陆邢周一字一句,声音冷硬如铁:“你不是处心积虑害得她父亲破产,逼得人家跳楼吗?那我就还虞家一个‘辽远科技’。一个全新的、更强大的、干干净净的辽远科技。”
“你疯了?吗?”陆政国霍然起身,“那是陆氏的核心产业!你拿陆家的根基去?填虞家的无底洞?你简直是疯了?!”
“对,我是疯了?。”陆邢周声音猝然一扬,眼底压抑的血色再次翻涌上?来,“如果我五年前就知道她的‘离开’是你一手操纵的,你以为?,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安然地坐在这里,继续当你道貌岸然的陆董事长吗?”
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陆政国被儿子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恨意与?疯狂逼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你……你想干什么?造反吗?”
“造反?”陆邢周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讥诮的弧度,“我造的反,你也不是没领教过?,不是吗?”
陆政国瞳孔骤然缩紧,他死死盯着儿子那张冰冷而陌生的脸,一个被他长久压抑、不愿深思的念头猛地窜入脑海。
短暂的震惊与?挣扎后之后,他倒吸一口冷气:“格伦伍德那个项目……背后做局的……是、是你?”
“没想到吧?”陆邢周往前一步,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字字如刀,“就像我也没想到,当年利用舅舅车祸身亡的消息,让外公骤然离世的人……竟然会是你。”他微微停顿,“我的好父亲。”
这句话如同?终极审判,彻底击垮了?陆政国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他一直以为?隐藏得天衣无缝的、永不会见天日的罪恶,就这样被他亲手培养的继承人,以一种同?归于尽般的姿态,血淋淋地撕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后,重重地跌坐回宽大的座椅里。
在“砰”的一道关门声后,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陆政国粗重、混乱、夹杂着绝望嘶声的喘息。
陆政国整个人瘫坐着,脸色灰败,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支撑,只剩下一具被彻底击垮的躯壳。
在秒针一圈又一圈的环绕里,他胸腔里被压抑着的刺痛,终于冲破了?临界点?,猛地爆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