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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陆邢周接到了Ancho打来的电话。
得?知虞笙前一晚已安全入住酒店,并于清晨顺利抵达诊所,他紧绷了一夜的心终于稍稍放松。
“辛苦你了,Ancho。”
“您客气了,陆总,”Ancho答道,“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您放心。”
电话挂断,手机界面回到锁屏界面,上面是虞笙的照片。
那是几天前的晚上,就在这间客厅。她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低头?修剪指甲。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日常瞬间,却莫名吸引了他的目光。她微低的脖颈勾勒出柔和的线条,整个?人沉浸在一种?全然放松的专注里,安静,却格外?动人。
他下意识拿起手机,想将这一刻留存下来。谁知刚举起,她就转过?脸来。镜头?恰好捕捉到她起初略显茫然,却在看清是他之后,唇角迅速扬起、眼睛微弯的瞬间。
屏幕又暗了下去。
晨光熹微,还不足以再次唤醒它,房间重回昏暗。
几秒后,他的拇指又一次按下侧键。
光亮重新?漾开,那张带着笑意的脸再次清晰。
暗下。
又亮起。
每一次点亮,那道笑容都?如一根细而真实?的刺,轻轻扎进他心底最柔软、也最易疼痛的地方。反复几次之后,他终于指尖轻移,滑进了最近通话的列表。
她的名字静静躺在里面。
就像她的声音,她的气息,还萦绕在这个?空间的每个?角落,清晰得?仿佛从未离开。
可不知怎的,他却想亲耳再听一听,哪怕一句,一个?字也行。
但是他也清楚地知道,她再也不会接通他的电话了。
除非......
能?证明?他父亲的死和陆氏、和他父亲陆政国无关?,否则,他又有什么资格打电话给?她,又或者,出现在她面前?
陆邢周眼底闪过?晦色。
如今已过?去两天,不知陈默那边已经查到了哪一步。
想到这,陆邢周当即从床上起身。动作间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却更?有一份不容延缓的决断。
而就在他准备联系陈默的同时,市一院的VIP病房里,陆政国正靠坐着沙发里,望着窗外?逐渐明?亮的天色,神情难辨。
许久之后,他开口:“邢周最近状态怎么样?”
自从上次离开医院后,陆邢周就再没来看过?他。这份刻意的疏远和表面的平静,让陆政国心里那根弦始终绷着,无法真正放松。
王诚上前半步,低声汇报:“陆总这两日按时上下班,会议、行程一切如常,没有异常举动。”
“那个?女人呢?”陆政国眼皮没抬,声音却冷了几分,“还在京市?”
“虞小姐……”王诚略一迟疑,“已经回米兰了。”
“哼。”陆政国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这是赶着去陪她那疯妈了?”
他从沙发里撑着扶手,作势要起身。王诚连忙上前一步,伸出手臂想去搀扶:“董事长,您这是”
陆政国却抬手虚挡了一下,示意不用。他站直身体,虽然脸色依旧带着病后的苍白,但眼神却恢复了惯有的锐利和掌控欲。
他整理了一下病号服的衣襟,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笃定?:“既然一切都?已经回到了它该有的轨道……那我也该回公司看看了。
”
说完,他似乎觉得?这个?局面颇为称心如意,竟笑出了声。那笑声从低沉,变得?爽朗,在安静的病房里回荡,带着一种?久违的、一切尽在他掌握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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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陆政国走进陆氏集团大楼,陆邢周的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
陈默推门进去,快步走到办公桌前,“陆总,董事长回来了。”
陆邢周正签字的笔尖在文件上微微一顿,留下一个?略深的墨点。他抬起头?,“什么时候出院的?”
“上午,”陈默回答道:“是从医院直接来的公司。”
说完,他将手里的一份文件轻轻放在陆邢周面前:“这是您让我查的。”
陆邢周的视线落在文件上,停顿了两秒,他伸出手,动作看起来沉稳,但拿起文件的指尖却带着明?显的紧绷。
他翻开文件。
目光一行行扫过?那些缜密、客观的文字和数据。里面详细记录了六年?前辽远科技的投资过?程。
看似正常的商业往来,精妙的时间节点,关?键节点的资金链断裂,骤然收紧的融资渠道,以及随之而来的、如同雪崩般无法挽回的债务危机。每一笔看似独立的交易,在串联起来的脉络下,都?指向一个?清晰无误的结论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环环相扣的局。一个?足以将当时如日中天的辽远科技拖入深渊的局。也精准地剖开了他父亲陆政国是如何残忍地将虞笙父亲一步步逼到自杀的真相。
当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那份最终导致辽远科技彻底破产、虞笙父亲不堪重负签下的关?键债务确认书扫描件时,捏着纸张边缘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薄薄的纸张在他指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微响。
空气仿佛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