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你说得不对,”皇帝沉默片刻,开口道,“朕即使不给崔家任何恩赏,他们也只有一个选择。”
漪容浑身一震,怔怔地看了皇帝几瞬,飞速移开视线。
手却是止不住颤抖。
她有许多想要问的,那个荷包是不是崔太后主动给他的,和离书的事情皇帝是不是故意瞒着,她外祖父的事是他们谁命人去传的......
但都没有必要问了,是谁做的都一样,她不在乎。
皇帝等了一会儿漪容开口,却发觉她只是淡着张脸,仿佛无悲无喜。他又道:“你从前担心你名声受损,朕已让人盯着,不会有何揣测,崔家人也不敢多言。”
她轻轻“嗯”了一声。
他不欲多提她前夫的事,转了话头问道:“你小时在越州坐过船吗?”
漪容眼珠动了动,眼波流转间,光华照映,她答道:“自然是坐过的。”
她记得小时候和父母亲一道游湖,她伸手去摘荷花,结果花没摘到,她头上戴着的珠花倒是“扑通”一声掉到湖里,气得她大哭......太初池这一片湖面空旷,远处倒是有绿盘如盖,粉莲亭亭。
风声细细,水声潺潺,漪容稍稍放松了一些。
她惜字如金不肯多言,皇帝不悦地看了她一会儿,也没有再拉下脸引她说话。
小船在太初池上飘着,安静了半晌,皇帝重又开口:“朕拟回京后正式纳你入宫。”
漪容又是轻轻“嗯”了一声。
她应下了,皇帝反而难以置信起来,问:“你愿意?”
漪容平静道:“我愿不愿意又有什么用?若是陛下想要,别说是我一个臣下之妻,恐怕就是看上死人,都会有人削尖了脑袋想尽办法将尸体复生送到您的床榻之上。”
皇帝如电锐利的眼直直凝视过来,漪容不自在地垂下眼。
他没有动怒,唇角上翘,英俊的脸上徐徐浮起一个笑。
“你说得不错。”
话音一落,船就撞到了池里一座淤泥堆积的小岛,船身轻晃,皇帝伸手提桨划走,重新放下后一抬眼就见她乌压压的髻间一支串珠步摇晃啊晃,显得她一张粉白脸蛋愈发摄人心魂。
皇帝心中一动,伸手想将她揽入怀中。他一动,漪容就睁大了双眼,道:“您可千万别动,万一船翻了,我可不会游水。”
她难得主动和他说话,语调也不生硬。皇帝从善如流坐了回去,道:“好。”
水波拍打船身,时不时有细小的水珠飞溅入船舱里。漪容百思不得其解皇帝召她出来坐船是为何,她自觉皇帝不过是将她当成皮相不错的玩物,何必一道游玩赏景?
漪容去年来行宫时就想在太初池上泛舟,只可惜不敢。但和皇帝坐一处,她宁可这辈子都不游湖了。
皇帝伸手拿起船桨,划了片刻免得撞上一丛茂密的无名水草。
她头一回注意到皇帝右手虎口上有一条淡淡的伤痕,很长。
见漪容在看,皇帝索性将手伸到她眼前让她看,片刻后又收回了。他自己看了几眼,道:“这是朕五六岁时淘气,爬树不小心摔下来留下的。”
漪容这时候却蓦然想起了两年前。
她和崔澄的初次相遇,就是在池边。
第19章 第 19 章 皇帝低声问:“你在害怕……
但那池塘很小,池边风蒲猎猎。
那时她惊觉打扮招眼,有抢大表姐风头的嫌疑,一边暗恨二表姐的哄骗,一边躲到僻静池边想卸下钗环再洗把脸。
她还当是一次普通的春日踏青,哪里知道这是大表姐和谯国公府六公子的相看?非她自负,只她确实容貌出众,出门前又好好修饰了一番。
两个表姐之间喜欢别苗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回二表姐更是劝说了她好一会儿,难得出门该精心打扮,往后就不知出门是什么时候了。
漪容卸下头上发髻上一枚展翅蝴蝶金簪,重重叹了口气。
在舅舅家就没有一日是安心的。
时下人相看少有让年轻男女单独见面的,通常都会带上几个姐妹兄弟一道,若是没看上,也可以说成两家恰好相遇,免得损了谁的面子。
要不是舅母身边服侍的悄悄提醒了她两句,她都不知内情。
这一处园子是宫中建造,叫做小蓬莱,春光崇崇,宛若仙人居所。漪容对着水池梳理头发,这水看着还算干净,能洗脸吗......
也不知道谯国公府六公子长什么模样?她知道当今的皇后就是谯国公府崔家的,似乎有人提过一嘴这位六公子很是出息,并不是靠门荫的纨绔膏粱。
她想起舅母给她选的那些人家,撇了撇嘴,突然间听到上方传来一阵清亮的笑声。
漪容循声看过去,就见不远处一颗茂密的树上,坐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朝她咧咧嘴,说不出的佻达。
因他长得好,是以不算惹人厌。
他在这里看了多久了?
漪容着急忙慌站起来,蹲久了腿软,眼看就要身子往后栽到水池里,那少年一跃而下,敏捷地拉住她的手臂,将她带到离水池稍远的地方。
他蹙眉:“你怎的只有一个人,没有人跟着你吗?”
漪容轻声道谢,没有回答他。
他笑了笑,又问:“你打扮这么好看,怎么又要拆掉?”
漪容又羞又恼,抬起头瞪了他一眼。自己这拆发髻的动作估计他都看到了,他还拉了她的手臂!
不过这个人是谁呢?小蓬莱是宫廷别苑,能在此踏青的只有王公勋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