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淡淡“唔”了声。
过了片刻,见高辅良还?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模样,敲敲桌案。
高辅良正要?将他路上琢磨出的事回禀了,突然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两嘴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事若是回禀给陛下,以陛下如今对路夫人的情意,十有八九是把那日在场的御前宫人包括他都汰换了。
可又不能不说。
他斟酌道:“陛下,奴瞧着路夫人还?在为前阵子的事不高兴呢。”
“什么事?”皇帝放下手中的笔,反应了过来,“她不高兴,朕还?不高兴呢。”
他看着点头哈腰的内监,沉默片刻,索性问道:“朕有什么不好,叫她要?让人从宫外?夹带脏药进?来绝育?”
高辅良连忙恭维了一番,什么雄才大略,什么龙骧虎步,一通好话?下来见皇帝脸色愈发难看,小心翼翼道:“或许夫人只是不想名分未定时?怀有子嗣。”
皇帝冷哼一声。
她说的分明是永绝后患。
这件事不能细想。不用?人指点他也知道,她不愿意为他生儿育女,大约是对他几无情意。
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皇帝抿了抿唇。
高辅良越发后悔,早知如此硬扯件别的事混过去得了,眼看二人脸色都不好看,估摸后来谁也没?提过此事了,偏偏他又提起。
他请示道:“陛下,那原本的安排可还?要?照旧?”
皇帝一时?没?有说话?,目光深邃看向远处,似在出神。
许久,高辅良大着胆子又问了一遍。
皇帝回过神来,命令道:“照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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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地过了两日,这段时?日一直负责教习她们的净清师太一早派人说今日不用?再去正殿祈福了。
漪容错愕,原来皇帝还?真?的只是为母祈福吗?
服侍她的婢女笑道:“难得松快一日,奴婢给夫人好好梳个发髻吧。”
她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对着镜子发呆。宫女手上动作灵巧,两人一道很快便给她梳好了堕马髻,簪上珠花花钿,赤金簪子,比人拇指还?大的珠钗,最?后在发髻旁别了一朵大红的花。
看着繁复的打扮,却更衬出她不似凡人的美貌,让人不敢逼视。
漪容笑道:“劳你们还?是拆了吧。”
实在是太张扬了。
她心中一动,问:“今日莫非还有什么安排不成?”
二人也不知道,只是得了将路夫人打扮一番的命令。要?她们说,路夫人根本用?不上如此华贵妆点就足够美?丽了,见她实在不喜欢这发髻,就拆了那十几支金灿灿的簪子,重?新?选了寻常些的珠钗步摇。
只不过和平常一比还?是看得出精心梳妆过,显出一张雪魄花魂的脸。
漪容这回没?再挑剔,去寻裴静绮说话?。二人聊了半早上,净清师太亲自来请她们和她一道去御苑走走。
净清师太平日里极少和她们说话?,但并?不严苛。她难得出言相邀,裴静绮已经笑着站了起来,漪容也只好跟着。
她不愿意出门见人,但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出门了。何况这几日出去也很少有异样的目光,说到底敢抬头看她的人都少。
漪容心内安慰自己几句,跟在最?后出了椒风殿。
相处这段时?日下来,裴静绮和她已经熟络,见她慢吞吞走在最?后,干脆挽住了她的手臂,亲昵地责怪她走得太慢。
深秋的御苑仍是开着不少奇花异草,漪容原有会发生大事的预感,一颗心始终不高不低悬着,但见了如斯美?景,也顾不得再忧虑。
她和裴静绮挽着手在御苑里一边走一边说笑,净清师太在一旁含笑看着。漪容注意到她独自一人,忙道:“还?未谢过师太这段时?日的照拂。”
净清师太双手合十,微微点头,也挽住了她另一边手臂。
天气难得暖和,漪容同她们有说有笑,心情正好时?,一转弯就见到皇帝带着几个宫人正向她们走来。
皇帝出行,内监击掌提示众人避让或是请安。
繁密树旁,他一身玄色锦袍,束白玉冠,脸上含着若有若无的淡笑。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三?人连忙松开手,屈膝行礼。
皇帝道:“起来吧。”
天高云淡,漪容和裴静绮悄悄交换了个眼神,看得出来,静绮同样也很茫然。漪容正觉尴尬时?,听皇帝不经意道:“师太,静绮,你们中还?有一位是谁?”
漪容一怔。
“我......”她才开了口?,被净清师太轻轻拍了拍。
“要?自称臣女。”
漪容脑中正稀里糊涂,下意识跟着净清师太的提醒开口?道:“臣女是......”
皇帝看着她,一张英挺的脸因为心情不错而少了平日里叫人惧怕的威严冷意。
但对着皇帝含笑的眼,她实在说不出她是谁。
何况,这也太奇怪了!皇帝怎么突然装作不认识她?
净清师太笑着接口?道:“陛下,这位是老平阳侯的外?孙女路氏,她父亲生前是越州学正。她便是贫尼之前和您回禀过,命格贵重?与裴太后相匹选入宫祈福的官家?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