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婚事在即,张灵惠比新娘子本人还要紧张,躺下后不?断回想是否有?什么遗漏之处,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因而当柴房这边发出突兀的塌陷声?时?,她噌地一下惊坐起,推醒尚在梦中的秀儿,两人相互搀扶着去了?柴房。
隔着窗户纸,能看见里边有?微弱的灯光闪烁,张灵惠关切道:“砚儿,没事吧?”
“无事,这几日天冷,床板冻塌了?。我将就?睡一晚上,明?日去集市重新打一张。”宋砚雪声?音听起来十分镇定。
秀儿站在窗边,抠了?抠后脑勺。
她的那张小塌和郎君的床用的是同一批木材,睡了?几年了?都没塌,难道是过年吃得太好,郎君长胖了??
张灵惠没想那么多,听到人没事便舒了?口气。
“娘去给你拿床棉被垫在下面,地上怪硌人的,你晚上睡不?安生。我记得去年弹了?床十斤重的,还在你原先屋子里放着,正好派上用场。”
过几日新郎官来迎亲,家里必须有?个?主?事的男人,张灵惠生怕宋砚雪出点什么状况,到时?候她一个?寡妇没法撑场面,这件事无疑是除了?会试以外最紧要的事,容不?得半点疏忽。
她说完急急转身,往隔壁奔去。
这时?门忽然开了?。
“不?用。”
许是才从被窝里出来,宋砚雪双颊泛红,胸口衣襟也有?些乱,露出小片锁骨,他一把拦下张灵惠,低咳一声?:“娘不?用操心我,我把床板合上了?,能睡。”
张灵惠多看了?他几眼?,埋怨道:“你急什么,在屋里说不?就?行?了?,这大冷天的还跑出来。”
宋砚雪笑了?笑,不?动声?色用身体挡住隔壁的房门,隔绝两人的视线,向来平稳的语气隐含催促。
“更深露重,娘先睡吧,明?日不?是还要早起去赶集吗?”
外边传来悠长的梆子声?,不?知不?觉二更天了?,临州的早市十分热闹,许多外地商贩会提早进城,因而开市的时?间会比别?的地方?更早些,张灵惠打算买点好吃的果子。
婚仪通常会进行?到晚上,新娘几乎一天不?能吃饭,秀儿出嫁那日便可以吃点垫肚子,她一拍脑门道:“我倒是忘了。行了行了,你先将就?一晚,明?早找人来修,我和秀儿再睡会。”
这段时?间凡是涉及秀儿婚事的事,无论大小,张灵惠都十分重视,闻言立刻牵着秀儿走了?,全然把被子的事抛到脑后。
黑暗里,宋砚雪站在墙边擦去额间薄汗。
另一边,昭昭心惊胆战地蹲在窗下,耳朵贴住墙时?刻留意外边的动静,只要有?一点不?对劲,她便跳窗而出。
宋砚雪进来时?,便看见她跟个小贼似的蹲在角落,侧脸弧度饱满,十分乖觉,他眼?底笑意荡漾,弯腰把人拉起来。
那床板一分为二,断然是不?能睡人了?,两人只好在昭昭房里歇下。
并肩躺在床榻上时?,昭昭还有?些忐忑,不?自觉往里挪动,尽量贴着墙睡。宋砚雪却很守信,没再对她动手动脚,那壮阳药大概是个?便宜货,竟然这么快就?失效了?。
昭昭悄悄瞄了?他一眼?,多么完美一张脸,可惜是个?不?行?的,莫名其?妙的,她叹了?口气。
宋砚雪睡姿板正,闭眼?后一动不?动,昭昭听着他平稳而规律的呼吸,渐渐困意上涌,很快进入梦乡。
也许是身旁有?人的缘故,昭昭睡得不?踏实,半夜醒了?一次,神奇地发现自己?竟然滚到了?宋砚雪怀里,不?由吃了?一惊。
她睡觉从小就?不?老实,喜欢左右翻动,掉下床都有?几次,遂也没多想,趁着人没醒,轻轻抽手,拉高被子滚到远处,继续眯上眼?。
结果第二天醒来时?,她直接枕在他颈窝处,手还不?规矩地环住他的腰。
昭昭不?由审视自己?,难道是她潜意识里想亲近宋砚雪,所以睡着后不?能自抑地靠近他?
她再次感叹,果然是男色惑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一个?没见识的小女子,如何能抵抗如此大的诱惑?
有?时?过于压抑自己?反倒会起反作用,不?如坦而待之。
想清楚其?中关节,昭昭也不?再纠结,心安理得地搂住他,准备睡个?回笼觉。
怀中绵软而温暖,宋砚雪眼?睫微动,默默收紧双臂。
-
接下来几天在平淡中度过,每日三餐都是饺子,茴香馅的、蘑菇猪肉的、大葱牛肉的,各种?饺子只管往嘴里塞,昭昭吃到后面做梦都是饺子手拉手转圈圈。
开春后过不?了?多久就?是会试,宋砚雪从早到晚呆在房里温习功课,那张断了?的床修补过后铺上被单,看不?出之前的断痕。
他偶尔会趁张灵惠和秀儿睡着后,敲开她的门与她同床共枕,但?每回都很安分,好像只是与她睡觉,没有?别?的意思。
两个?人睡觉暖和得多,昭昭十分乐意多个?抱枕,表面上却表现地很冷淡,依然睡在靠墙的那边,待他呼吸匀称后便偷摸钻入他怀里,宋砚雪睡觉很死,从未发现过。
日子很快到了?初五这天,出城的马车是平时?的三倍,学子们休沐完毕,纷纷收拾行?囊返回书院,宋砚雪重新回归早出晚归的生活,当初说好过完年搬回书院住,却因为张灵惠和秀儿忙于准备婚仪而暂时?搁置。
既没人提起,他倒不?必主?动说。
大婚前夕,宋家门口挂了?两个?硕大的红灯笼,双喜窗花贴满墙壁,处处透着喜乐的气氛。
周震生大方?地送了?半头猪祝贺秀儿新婚,顺带做了?些猪下水送来,猪大肠嫩滑弹牙,配上咸香的卤汁,咬上一口满嘴留香。
宋砚雪受不?了?那股臭味,一筷子没动,自己?下了?碗鸡蛋面。昭昭没他挑食,因为接连吃了?半月饺子,骤然换个?菜,胃口大开,连添了?两碗米饭。
然而暴饮暴食的结果就?是,到了?晚上都快睡觉时?,她肚子依然胀气,躺了?半天睡不?着,只好穿好衣裳到院子里走几圈消消食。
却不?想,在院子里遇见秀儿。
秀儿抱膝坐在枣树下,细瘦的身影显出几分伶仃,双目出神地盯着地面,连她走近都没注意。
都说嫁人前夕是女子最难熬的一晚,因为天一亮就?要到别?人家去,与一个?不?相熟的男人成为夫妻,做尽男女间最亲密的事。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成婚后女子的一切都属于丈夫,与娘家再无干系,秀儿要想回来便难了?。
昭昭听张灵惠说过,男方?家是卖药材的,开了?两家铺子,算是家境殷实,虽然比不?上官宦人家富贵,但?至少不?用担心温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