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宋家?”
“没错,正是贵妃娘娘的娘家。”
先皇后病去后,后位空悬十年,由宋贵妃暂代凤印。宋氏历代官宦,原本就是簪缨之家,加上宋贵妃得宠,一跃成了士族里的第一圈层。
在临州这个扔个石头就能砸死个官的地方,陈妈妈怕无意间得罪哪位贵人,私下里会教习楼里姑娘所有士族的人才名姓,按理说像宋砚雪这样郎艳独绝的人物,昭昭不该没听过他的名字。
竹影看出她的疑惑,语气里含着不平道:“可惜他那一房被分出去单过了。他父亲去的早,只剩寡母相依为命,少了宋家的助力,比普通人还要艰难……”
昭昭惊得瞪大双眼。
据竹影后来说,分家是在宋砚雪父亲死后发生的事,也就是说只可能是宋砚雪身上出了什么毛病。
任她如何看,都看不出宋砚雪这样貌似谪仙的人能干出什么有辱门风的事。
大周崇尚孝道,凡父母健在的,儿女不可有私产,即便是寻常百姓轻易不会分家。
历来只有十恶不赦或是败坏祖宗门楣的人才会被会分出去单过。
分家要升祠堂,请宗亲长辈作证,这一系列举动无异于昭告天下人我家里出了个孽障。
这样的人往往被人唾弃不耻,普通百姓尚且如此,更遑论名节大于生死的士族,简直是奇耻大辱。
而宋砚雪平静地坐在看台下,对周遭议论熟视无睹,玉雕般完美的脸庞没有一丝裂缝。
昭昭听了一嘴秘辛,惋惜一瞬便也抛开了。
总归不认识的人,再惨再可怜也与她没关系。
看台那边爆发激烈的吆喝声,垂落的绸缎被人挂起,月枝身穿华服,满头珠翠,美得不可方物,她款款登台,为人生最后一曲扭动腰肢。
第2章 第 2 章 残忍的真相
月黑风高,最后一线光亮被云层遮盖,临州城彻底陷入黑暗。
丝竹声淡去,满玉楼送走最后一位看客,随着大门的关上,大厅内一片死寂,周遭针落可闻,二楼厢房内的叫喊声更清晰了。
月枝完美地舞完最后一曲,精疲力竭地被人扶回房间休息。
大厅里没有客人包夜的姑娘小倌们衣衫不整地靠在椅子上,眉眼间俱是逢场作戏的疲惫,靠在椅背上麻木一阵,便收拾衣裳去净室沐浴。
一夜下来,昭昭打扮还算齐整,她忙碌于干活,倒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客人占便宜。
二楼栏杆处,有男人炙热的目光投来,昭昭娇羞地举起手腕,上面挂了根黄白相间的绳子,表明自己尚未开始接客,便低着头退到后厨。
转身的瞬间,她脸色瞬间冷凝。
今夜她的活还没干完,即便身上被汗水濡湿,也必须挺起腰杆,完成最后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昭昭洗完手用抹布擦干,以极其虔诚的姿态用木瓢舀起水缸里的汤药,灌满一排排水壶,然后分两趟提到楼梯口。
楼里有规矩,凡是怀了孕的姑娘,要么立刻堕了出月子便接客,要么生下来由楼里教养,无论哪种都不是好结局。更有甚者,遇见有独特癖好的客人,便会沦为另一种玩物。
这件事关乎满玉楼姑娘的性命,昭昭不敢大意,几乎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确保所有包夜的姑娘都能喝到避子汤。
走在长长黑黑的走廊上,男女的尖叫和击打清晰得仿佛在耳边,各种靡靡之声混杂在一起,昭昭脸色发白,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先是恶心,而后变成害怕。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小时候家里穷,为了给弟弟挣上学的束脩,从六岁起她就被父母卖给陈妈妈,这些声音她早已习惯,按理说不该如此排斥。
可是随着她日渐长大,离破.身日越来越近,她就止不住地害怕、恐慌。
她性子倔强,因不服管教吃了陈妈妈许多棍棒。每回被打得奄奄一息时,她便发狠地恨父母。
倘若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到了要饿死人的地步,她不会有这么恨。偏偏卖她只是为了书本费,好像她是鸡鸭鱼一样的牲畜,说卖就能卖了。
为着这件事,在人人崇尚科举的风气下,昭昭隐秘地讨厌那些清高的读书人。
吱呀一声门开了。
女子纤细白皙的手腕接过盛满汤水的瓷碗,声音喑哑地道了声谢,便关上房门。
即使只露出一道缝隙,昭昭也能看到那女子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的身体。
触目惊心的鞭痕落到细嫩的皮肉上,胸前和腰腹处最为密集,叫人想起案板上的猪肉,白花花的。
昭昭愣了一瞬,提起水壶继续往里走,偶尔遇见吃饱喝足的客人出来,会被人言语调戏几句,她只好愈发低下头颅,只露出个乌黑的头顶。
越往里走交欢声越激烈,在众多淫.乱的声音里,一道熟悉的女声混合在里面,听起来凄厉而虚弱,似乎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隐隐还有棍棒的敲打声。
满玉楼什么样的客人都招待,只要银子给得足,陈妈妈从不吝惜姑娘。
这样的声音其实很常见,如果不是从小一起长大,昭昭也不能认出那声音是谁。
她如遭雷劈般石化在原地,水壶咚得一声坠落,乌泱的药汁顺着地板蜿蜒。
不可能,不可能。
昭昭难以置信,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扔下手中物什便往楼下跑,一颗心上上下下狂跳起来。
声音是从后院发出来的,越往里走越清楚,隔着一道矮墙,昭昭终于看清发生了什么。
五个健壮的男子将女子压在阴冷的地板上,她像一条死鱼般麻木地受着,万念俱灰,在与昭昭对视的那一秒,干涸的双眸渗出点点泪花。
昭昭死死捂住口鼻,泪水止不住地流,她认出那几个男人分明是楼里的伙计,连那老实憨厚的门房也在。
月枝遥望着她,头颅动了动,似在说“不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