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雨停了,宋砚雪收了伞,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递过来。

昭昭这段时间又?记了许多字,随便翻了几页就发现不对劲,这上面?记载的流水每日便有上千两,更不论那?些入库的珠宝摆件。且每一项都有对应的人名,全是达官显贵,甚至武安侯府卫盛的名字都在上面?。

她手心出汗,忽然意?识到这本账册的分量。

那?边宋砚雪已经重新生火,用木棍拨弄出一个?小坑,便道:“烧了吧。”

“好好的账本,烧了干嘛?”

昭昭已经猜出这本账册多半是宋家这些年与各府的往来。虽不懂朝中事,但受贿的罪名有多重她还?是知晓。轻则砍头,重则株连九族。

前段时间的贪污案闹得沸沸扬扬,刑场连着砍了三天才?砍完,多少?颗人头落地。

左邻右舍中有去观刑的人,回来议论起当时的场面?,她听了几嘴,到现在想起都心有余悸。

宋砚雪勾了勾唇:“只是腾抄本,给父亲和阿姐过个?眼,原本还?在我手上。”

昭昭这才?放了心,如烫手山芋般扔了出去。殊不知这本小小账册日后将掀起轩然大波,宋家千年世家,竟因此毁于一旦。大周少?了个?世族,多了个?宋阁老,却是后话。

“其实?,我也有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不是我原先家中那?个?混账,是在我满玉楼认识的。”

昭昭望着石碑上的字迹,感慨道:“月枝她只比我大五岁,是红极一时的花魁,去年她自己赎出来,跟了一个?叫柳原的男人,是个?秀才?。游街那?日我特地看了,没有柳原的身影,想来是没考上进士。他们原先落脚的地方?我曾去找过,已经人去楼空。”

想到竹影有些喜欢宋砚雪,昭昭多了抹不自在,声音渐渐低不可闻:“至于竹影,就更不知道他的下落了……”

待纸张燃尽,宋砚雪走过来,低头与她对视:“你想见他们?”

“也不一定要相见,就想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我知道了。”

临走前,宋砚雪对着坟头郑重磕了头,心中默念道:“父亲、阿姐,我要食言了。我有了心上人,想和她白头偕老,相守一生。”

-

晚间回到永宁巷子?时雨彻底停了,空气中透着股清新的爽利,一轮圆月拨开云层,飞上枝头。

昭昭被宋砚雪牵着,走到门口时忽然看见牌匾上的“宋府”二字,越看越别扭。

这是她的家,又?不是宋砚雪的,他以后成婚,也就过来暂住,凭什么要写他的姓?

遂指着门上的牌匾道:“我想改成‘李府’。”

宋砚雪点头:“你说了算。”

昭昭满意?了,笑?得甜甜的。她对牌匾的样式也不大满意?,干脆走到隔壁宅子?门口观摩,一抬头发现上面?写的“张府”二字竟然与她家的十分相似,便奇怪地“咦”了一声。

她狐疑地看一眼身旁人。

“都是邻居,我顺便帮了个?小忙。”宋砚雪捏了捏她的手,便要往家去。

“你会这么好心?”昭昭围着他转了一圈,越想越不对劲。

正?是这个?时候,门忽然从里面?推开,走出来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脸上有道疤痕,乐呵呵的,两手各提了个?大红灯笼。

“周大叔?!”

昭昭惊得双眼睁大。

周震生拔腿就要往回走,见宋砚雪与他摇了摇头,便僵硬地顿在原地,悄悄把灯笼转了个?面?。

“哎,昭昭阿,好巧你也住这儿附近。”他干巴巴道。

昭昭疑惑道:“你什么时候搬过来的,我竟没遇见过你。”

“昨儿才?搬的。”

“难怪。家里有什么喜事吗?”

周震生不擅撒谎,含糊道:“是有件喜事来着……”

昭昭还?想问问他以后还?杀不杀猪,就被宋砚雪强行拉走了。

回到园子?里,下人们已经准备好饭菜,刚好她肚子?饿了,便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晚间睡觉时,她忽然又?记起来,便把身旁人推醒。

“你说周大叔是不是有相好了?刚才?他遮遮掩掩的,故意?挡住灯笼上的‘喜’字,总觉得奇怪的很。他和夫人到底怎么回事呀?”

宋砚雪从后面?拥住她的腰,下巴垫在她肩膀上,嗓音慵懒:“快睡吧,少?操心别人的事。你要不困,那?我就脱你衣裳了。我们两天没行房……”

“好啊。”

她声音低低的,却带着女子?的羞涩,宋砚雪猛地睁开眼,不可置信地坐到她对面?。

“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不要,没听清算了。”

昭昭以手捂脸,从指缝里看他,眼底亮晶晶的,像碎落河面?的星光。

宋砚雪拉下她的双手攥在手心,见她满脸的红晕,心里便喜上三分。

“你不是不喜欢吗,怎么突然愿意?了?”

昭昭被他深情款款地盯着,脸上越来越红,连同?脖子?都燥热起来。

她有些难以启齿,摇了摇头不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