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1 / 1)

就在徐沐眼底的火焰越燃越亮,而安阳还纠结着如何更好的安慰她时,紧闭的房门忽然就被敲响了。亲兵隔着门在外通禀:“少将军,有人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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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沐接见来客时,安阳也在房中,所以她一眼就认出了来人乃是东宫幕僚。

徐家世代忠良,虽然手中握着北境兵权,却从不参与朝中党派之争。他们只忠于皇帝,或者退一步忠于储君,是以徐家与东宫的关系向来和睦。

不过这份和睦从前也仅是和睦而已,徐家树大招风,从来不敢与任何势力过从甚密,只怕引得帝王猜忌。直到前些年或许是因为徐家人丁单薄,也或许是因为徐老将军已经预见到了如今的局面,忽然便与东宫多了些牵扯,隐隐有投靠之势。

这些徐沐都清楚,可今日宣政殿上,太子殿下依旧选择了作壁上观。徐沐对此有些失望,但也没太过意外,毕竟徐家态度暧昧也没真正的投诚。

当下东宫来人,徐沐的态度疏离之余也有些不耐:“不知先生来见我,是为何事?”

东宫幕僚姓陈,眼下这位陈先生见到徐沐便先将人打量了一番太子与皇帝不同,或许是年纪更轻,更有锐意进取之心,太子向来喜欢这些年少有为之人。而太子的喜好自然也影响着东宫众人的偏向,眼下这位陈先生打量过后便对徐沐很满意,也明白了太子为何让自己走这一趟。

徐沐本不是个缺乏耐心的人,但这会儿心情正不好,又见陈先生久久不语只盯着自己瞧,多多少少也生出了些不耐来。她皱起眉头,想着对方再不说话,便要送客了。

好在陈先生很有眼神,终于赶在徐沐不耐烦之前开了口:“少将军何必急躁?”说完才又道:“我来是为了替殿下传几句话。老将军忠君为国,殿下都是知晓的,只是眼下局势不对,还请少将军暂时忍耐一二……有朝一日,殿下会替老将军伸冤昭雪。”

这话出自陈先生之口,却是太子的许诺,分量其实不轻。

然而徐沐听到这话却并不满意,她眉头轻皱,直言说道:“末将多谢殿下好意。只是殿下的有朝一日,不知是哪一日?是五年后,十年后,还是更久之后?!”

这话听着有些不客气,但安阳听了却不由得侧目小将军倒是真敏锐,猜得一点没错。她已明白短时间内想要报仇不可能了,结果也是如此,七年后信王还活蹦乱跳呢。

陈先生听到这话,心里多多少少觉得徐沐有些不识抬举。但少年人总是意气用事,半点委屈也受不得忍不了,他这些年跟在太子身边也见得多了。因此陈先生也不恼,反而许诺般的说道:“少将军先瞧着,殿下会给你和老将军一个交代的。”

徐沐听了不置可否,不过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期待的。

等将这传话的陈先生送走,徐沐便冲着黑鹰招招手,后者立刻自觉的飞进了她的怀里。徐沐顺手将鹰抱住,又将那张已经有些破旧的纸取了出来,摆在黑鹰面前:“小六,你说太子可信吗?”

安阳闻言,自然得为自家皇兄说话,于是毫不犹豫开始拼字:“可信”。

徐沐看到这回答想了想,也不觉得意外她虽久在边关不了解京中形势,可有些事总是相通的。比如长子与嫡子争夺家业,在哪里都不算稀奇。寻常人家可能还要讲些规矩,嫡庶之分就基本注定了结局。可皇家却是最不讲规矩的地方,皇子们的夺嫡之争比任何争斗都要厉害。

皇帝对信王的偏心维护徐沐已经看在了眼里,而同样的事情落在太子眼中,便是会令他更为忌惮。因此太子想要对付信王的心,或许并不会比她少。

想明白这点,徐沐点点头毫不怀疑安阳的答案,但旋即她又问道:“那小六你说,太子如果真的出手对付信王的话,阿爹的仇能报吗?”

这话说出来徐沐自己都觉得有些奢求,可陈先生的话还是给予了她希望。

然而没有人比安阳更清楚这件事的结果,所以她听到徐沐的问话后,顿时沉默了。抬起的爪子犹豫了好半晌,在纸上比划来比划去,也没有落下。最后她一咬牙,刚按爪点在了“丿”上,忽然又意识到不对,忙改了称呼比划道:“陛下偏心,太子也没办法的。”

徐沐看到了安阳的比划,却并没有将她比错的那一撇放在心上,因为她全部的心神都被安阳的回答占据了果然,即便是太子也没办法改变皇帝的主意,更何况太子也不想背负兄弟相残的名声。

心直直往下落去,终于将徐沐心底的那一点奢望压了个粉碎。她重又恢复理智,目光变得冰冷起来,再次问道:“那小六,你说太子许诺的交代,又是什么呢?”

安阳这会儿也是满腹纠结,并没有留意到徐沐的眼神变化,听问倒没迟疑:“信王会被遣去封地,他通敌叛国的事陛下心中有数,不会再留他在京城与太子相争。”比划完似乎意识到自己站在皇兄的立场有些不对,又找补了一句:“陛下子嗣单薄,不肯杀信王的。”

徐沐将这些话看在眼里,沉默下来不再开口,放在膝盖上的手却渐渐紧握成拳她心中一时觉得荒谬,一时又不怎么觉得意外。

她父亲的死,十几万北伐大军的安危,不仅抵不过信王的一条命,太子所谓的交代也仅仅是将人赶去封地。

这是惩罚吗?这是笑话吧!

正文 第82章 黑鹰(十四)

安阳是从七年后回来的, 她说的话自然没错。

太子没有徐沐想得那样不堪,他也知道在北伐这件事上,徐家的冤屈以及信王的过错。但他如今只是储君, 头上还有皇帝压着, 现在皇帝摆明要保信王一条命,他这个做儿子的难道还能逼死长兄不成?哪怕他心里确实想置信王于死地,也绝不是这个时候。

所以按照太子的想法, 现在将信王踢出京城便是不错了。一来替他除去一个夺嫡的大患,二来也算是给徐沐以及北境的徐家军一个安抚。

至于徐老将军的仇,等过几年太子登上帝位, 自然会给徐家一个真正的交代。

太子给了徐沐承诺,甚至特地派心腹去见了徐沐,在他看来这件事自己的处置就没问题了。更何况太子也不是只说不做的人, 回过头他就对皇帝进言了。

皇帝对太子的感情平淡,但太子的进言他却也是听进去了的信王通敌卖国不是小事, 如果不是徐家军正好北伐铲除了胡人这个大患, 后果之严重可想而知。现在胡人是不成气候了, 皇帝没有损失也舍不得杀长子, 但这件事却将信王的大胆与野心暴露无遗。

高高在上的帝王, 最忌讳的从来都是旁人觊觎自己的帝位,哪怕是至亲的儿子也不行!徐沐告状是告状, 却没告到点子上,太子却是一针见血让皇帝生出了忌惮。

如此一来,信王自然就没了好结果。

就在徐沐告状的第二天, 信王就被皇帝下令禁足了,听说禁军还进信王府搜查了一通。可惜就如太子不曾奢望的一般,信王性子过于小心, 禁军也没在王府里搜出什么东西来。之后又过了几日,皇帝便下旨命信王就藩,而且原本给信王的富饶封地,也换成了不功不过的寻常地方。

信王接到圣旨后不用想也知道,这事是太子在背后使力。他气得顾不上伪装,在书房里砸了茶盏不说,还将太子狠狠地骂了一通。

可骂归骂,从皇帝出手替他扫尾起,如今的局面就已经注定了。并且信王该庆幸皇帝子嗣单薄,也该庆幸徐沐打了胜仗。否则通敌卖国形同谋逆,他再是皇子尊贵,也绝逃不过一死。

这边信王对自己失去夺嫡的机会耿耿于怀,那边徐沐得到这个消息,也不见得有多开心她还年少,正是快意恩仇的时候,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对她来说简直荒谬。所以在安阳提醒她信王可能会被遣出京时,徐沐就已经放弃了伸冤,为报仇做了两手准备。

只是这些事,就连日日跟在徐沐身边的安阳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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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王禁足就封的旨意一出,朝中的局势又是一番变动,其中最明显的就是信王一系失势了。曾经显赫一时的信王府,在短短时间内变得门可罗雀。就连信王上书请求过完年开春再离京,也被皇帝驳回了,只给了他七天时间收拾整顿,然后便要立刻出发。

没有哪个亲王就藩是如此匆忙的,所有人都看出了皇帝对信王已生了厌恶这在皇家似乎是很寻常的事,前一刻还不惜一切维护的儿子,转过头又能弃如敝履。

许多人心中唏嘘,皇帝处置完信王之后却是又想起了徐沐。他一面觉得自己对信王的处置已经给了徐家交代,心中仅剩不多的一点歉疚也消弭于无。另一方面又有些恼徐沐当朝告状,让自己左右为难。于是原本想给徐沐的封赏统统没了,只草草赐了座宅子下去,便将人打发了。

徐沐对此全无所谓,接完圣旨回去继续擦刀她本没打算在京城久留,她爹的遗愿也是让她辞官归隐,恢复身份。左右宅子和官职她都带不走,皇帝赏赐什么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倒是安阳似乎有几分兴趣,也实在是徐沐这几日过于沉闷,于是她便闹着要去新家看看。

徐沐对安阳还是纵容的,见黑鹰闹腾着要去新家,便以为她最近总待在房中憋闷了。于是很快答应下来,只带着几个亲兵便离开了城西校场,往皇帝新赐的府邸而去。

路不算熟,徐沐和亲兵寻了许久才找到地方,然后一行人看着眼前破败的宅子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