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或许是自己太过担忧。徐沐好歹也是小将军,是这支军队的主将之后,初上战场身边怎么也不可能没人护着。即便武将马革裹尸的不在少数,但肯定不会是如此年轻的徐沐。
想着想着,说服了自己,安阳的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许多。
她跟着徐沐和墨玉,踩着夕阳的余晖,回到了那座生气勃勃的军营。
徐沐说战事临近,安阳虽然担忧了一阵,但很快就将这事压在了心底如论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还是如今作为一匹马,战争距离她似乎一直都很远。
但事实证明,身在边关,战争从来都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事。
自那日徐沐带着她们出去跑过一场,又给两匹马洗过澡后,她再来马厩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照料安阳和墨玉的人变成了小马厩的马奴。他们虽然也会清理马厩,照料马儿的吃喝,甚至动手替不能经常奔跑的马儿按摩肌肉,但安阳一点也不喜欢他们的靠近。
白马重又变得暴躁起来,鉴于她之前有弄塌马厩的丰功伟绩在,这些马奴也并不敢太过强求。以至于白马在小马厩里越来越被“冷落”,但要小将军再来亲自照料,显然也不可能了。
徐沐再出现在小马厩时,身上已经穿戴好了全副的盔甲。
安阳看着少年将军的模样怔了怔,忽然就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
果不其然,徐沐这次没有再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白马身上,她径自走向了墨玉,拍了拍它的脖子:“墨玉,你也满三岁了,跟着我一起训练了这么久,咱们是时候该去战场了。”
墨玉不知道听没听懂她的话,温顺的扬了扬头,去蹭她的掌心。
徐沐笑了下,将黑马从马厩里牵了出来,又给它戴上了全副鞍鞯,然后一个翻身便利落的跃上了马背。直到临走前,她才往白马的马厩里看了一眼,冲她挥挥手:“似雪,你在家等我回来。”
说完这话,小将军一抖缰绳直接跑走了,只留给安阳一个挺拔的背影。
安阳再次焦躁起来,脚下不停的踱步,担忧的情绪从来没有这么重过。然而这时候没人再有空理会她,徐沐没空,小马厩的马奴们也没有。
这次的战事大抵规模不小,整个小马厩里的战马几乎都被将军们的亲兵牵走了。连带着马奴一起,他们要跟去照料那些战马,小马厩里顿时只剩下了白马这唯一一匹还未驯服的野马。
食槽里被加上了满满的草料,水槽里也添满了水,足够白马几日食用了。
安阳不觉得整个军营的人都走空了,也不担心马奴们走后自己无人照料,可她的情绪还是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晚些时候她咬断缰绳出去走了一圈,可惜空荡许多的军营显然再找不到她的小将军,于是趁着没被人发现,她又回到了熟悉的马厩里。
晚间时候不耐烦吃那些难吃的草料,安阳还找到了储存豆料的地方,给自己加了顿餐,顺便将马奴们奖励马儿用的苹果也吃掉了一小半。
溜达完填饱肚子,重又回到小马厩里,还是孤零零一匹马。
安阳走回自己的马厩,趴在了干净的干草上,望着马厩外黑沉沉的天空,心里一时说不出的空落哪怕经历过从人变成动物的荒诞,哪怕以陌生的身份出现在陌生的环境中,她都没怎么慌张。因为她总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被人收留,妥善照顾。
可现在不同了,徐沐开始了自己的征途,她踏入了危险莫测的战场。
这让安阳头一回意识到,自己对徐沐由衷的依赖,还有别人代替不了的信任。
夜色笼罩的马厩里静悄悄一片,躺在干草堆上的白马却久久没能入眠,她望着夜空心想:今夜连个星子都没有,明天肯定不是什么好天气。
这样糟糕的天气打什么仗呢?万一打坏了她的小将军可怎么是好?
正文 战马(十)
小马厩里的豆料快要被白马吃完时,外出征战的大军终于回来了。
彼时安阳正对着省下来的最后一个苹果犯馋,犹豫着是现在就吃了,还是再留两天。想着想着,马耳朵忽然一动,似乎听见了马蹄奔腾的声音初时只隐隐约约能听见些动静,后来便能听见万马奔腾,再过片刻就连地面都跟着轻微震颤起来。
也是直到这时,军营里的人才发觉了动静。瞭望台上的军士举目远眺,仍旧等了半刻钟有余,这才远远望见熟悉的军旗。
安静了多日的军营蓦地热闹起来,连小马厩里的安阳都听见了动静。
小将军终于回来了吗?!
白马一下子精神起来,“咔嚓”一口就把那只让她犹豫许久的苹果吃掉了。
直到苹果下肚,她忽然想起了墨玉。想到它载着徐沐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应该给它留个苹果作为奖励的。
可惜吃都吃了,安阳当然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懊恼后悔。她抖擞了精神,很想离开马厩出去迎接徐沐,可是想了想还是作罢大军刚回营,混乱可想而知,她跑出去恐怕不是迎人而是添乱。而且以徐沐的性子,没事的话多半会亲自将墨玉送回来,她等在这里说不定还能更快见到人。
这样想着,刚刚迈出马厩的步子就顿住了,白马转了一圈儿又回去了自己的马厩,安心等着小将军归来。至于被她偷吃得干净的豆料苹果,却是没被她放在心上的。
军队回营的动作不算快,安阳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到有人回来马厩。
先回来的自然是马奴,他们牵着出征的战马回来,人人脸上都带着疲色。不过马奴与一般的将士不同,他们属于后勤,专门照顾马匹的,并不会直面战场。所以当初去了多少马奴,如今就回来了多少,除了个个精神不济之外,倒也没有更多的损伤。
与之相比,那些战马的情况恐怕还要更糟糕些安阳到底在这里住了些日子了,这些战马她虽然不熟,但日日相见心里也有数。如今再数一数,除了有几匹马受伤之外,竟有七八匹马都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在打仗时跑丢了,还是死在了战场上,亦或者连它们的主人也不在了。
隐隐约约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安阳没想到只是一场仗而已,连战马的损失都这么大。她心中陡然不安,对徐沐的担忧也一下子到达了顶峰。
白马探头仔细看了看,没看见墨玉,也没看见徐沐,便径自从马厩里跑了出来。
回来的马奴原本正在安顿那些战马,见白马跑出来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似的说了句:“这马怎么跑出来了,不应该是栓着的吗?!”
话音落下,就见那桀骜不驯的白马并没有跑走,反而跑到了他面前。马儿冲他嘶鸣了两声,可惜马奴并不明白她的意思,自然也没有回应,最后就见白马扬起蹄子在他身上踢了两下。
马奴吓坏了,就野马那力道踢人,分分钟就是筋断骨折的后果。
好在安阳并没有伤人的意思,她那两脚踢得也并不重,与其说是伤人不如说是气恼之下的小脾气。不过经她这一踢,马奴一惊之下脑子转得快了些,竟真的领会了她的意思,忙不迭开口道:“好马,好马,你快乖些。你的主人很快就回来了,小将军她没事。”
安阳一听满意了,高高提起的心也放下了大半,旋即就因为马奴那句“主人”很是不满。她抬起前腿,扬了扬自己硕大的马蹄,示威警告一般。
马奴看得一头雾水,不过只要这马乖乖的不伤人就好,索性闭嘴继续做自己的事。
安阳见状也懒得理会他,溜溜达达又回到了自己的马厩。马厩的栏杆上还有半截被咬断的缰绳,剩下半截在她脖子上套着,不过这时没有马奴注意到,更没有马奴会管。
小马厩里又热闹起来,安阳将脑袋搭在栏杆上,安心的等待自己的小将军。
最近两年北地的胡人都不□□分,边境也不甚太平。因前些年不知从何处流入了大量盐铁进草原,以至于胡人这几年发展壮大得极快。而这些草原上的民族多半崇奉弱肉强食,他们既然已经壮大了自身,接下来自然就想着扩张地盘,掠夺好处。
不巧,梁国就是块不软不硬却多肉的骨头,所以这些胡人总爱来啃啃。
去岁算是暖冬,北地的胡人过得并不艰难,但或许正因如此,哪怕是春日放牧的大好季节,这些胡人仍旧集结了兵马打算南下劫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