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姮蹙着?眉，心里绷紧了一张牛皮鼓，咚咚的响个不停。庖叔上回把龟甲做到鱼汤里，害他大吐一场，他都没有放在心上。今日却对庖叔说出这么刻薄的话。

他把对她的不满都发?泄到她身边的人身上。

都怪她。

听说庖叔摔了饭甗跑路了，宫女?们不知所措，齐刷刷的望着?阿姮：“阿姮，这可怎么办呀……”

“我去大王那?里看看。”阿姮站起来。

他总有办法，逼得她不得不自己送上门去。

阿姮叫秀带几个人到庖厨，把庖叔的差事先接起来，协助其余的庖人重?新准备晚膳。另外，浴池改建了，也?需要?从庖厨烧热水运送过去，大王歇息之前，庖厨的灶火一刻也?不能熄。

秀和覃等人应下来，呼啦啦一群人涌去了庖厨。

阿姮发?了会呆，总觉得还有什么被她遗忘了。

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只得起身去楚王寝宫。

宫殿的门大开着?，殿中灯火辉煌。

阿姮刚一跨进去，就发?现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只见殿中摆了四?张桌案，四?个哑寺人分别坐在案后，一手拿着?记录账目的帛书，一手执笔，一边在竹简上快速书写，一边拿算筹计算。

阿姮愣住，直到一下接一下的敲击声从上首传来。

楚王坐在席上，手里拿着?箭簇，百无聊赖的敲击桌案。

他凉凉的盯着?她，眼中一缕讥嘲。

她跟他说了账目的事，他就上了心。阿姮有些心虚，觉得自己是不是又把他想得太坏了。

他的心肠，总还是好的比坏的多一点。

阿姮走上前，在楚王面前跽跪下来，歉意的说：“大王恕罪，庖厨正在重?做膳食，稍后就端上来。”

楚王半晌不搭理她，她只得自己站起来，小步往后退。

裙摆被拽住。

她低头?，他的一只手牢牢的攥住她的裙角。

“王上，”阿姮脸上红了红，柔声说，“妾去庖厨跟庖人和宫女?们说一声，叫他们把寺人的饭食也?准备出来。”

芈渊撒开手。

半个时?辰后，阿姮带着?众女?，将国君和寺人的膳食都端上各自的席案。

寺人们用餐很快，安静的吃完，就继续计算手头?的账目。

楚王还是不动。不会等着?她喂他吧……阿姮被自己荒谬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曲起两指敲了敲案面，示意阿姮拿筷子，“你先尝，莫叫他们又拿什么必胜汤来诓寡人。”

若不是碍着?规矩和畏惧，阿姮真想问他，多久之前的事，还要?拿出来翻旧账？

国君发?了话，她只得取箸把案上的膳食都尝一遍。每一道尝了一箸下来，腹中已?大饱。

“多吃一些，长点力气，今夜不要?再晕过去。”楚王沉沉的声音靠近。

阿姮拿筷子的手一抖。她果然还是太天真，把他想得过于良善了。

她扔了筷子，从席上跳起来，慌道：“王上！我才想起来，还有一道蜜水！我叫她们盛上来！”

不等楚王反应，她逃似的跑出寝宫。

出来宫门，才意识到，庖叔曾经说过，大王不食用蜂蜜做的食物。所以那?时?，她想起阿母曾在粟米糕中添加浆果的法子，不用蜜糖，也?能给食材增加自然的甜味。

以往，庖厨中做什么，楚王就吃什么，从未有过异议。

那?时?候她是有多傻，才觉得他好伺候。

只是还没有在她面前露出獠牙而已?。

秋夜寒凉，阿姮在夜色中站了一会儿，怏怏的回到国君的寝宫。

躲得了一时?，躲不开这一夜。

她不能再连累宫女?和庖人。

回到寝宫，楚王已?经用完膳，几案上摆着?几卷竹简。

阿姮硬着?头?皮走过去，离他远远的跪坐着?。

“还不过来！等着?寡人帮你看吗？”楚王口气不悦，这次是真的烦躁了。

“啪”的一声，他将手中箭簇摔到案上。

阿姮慢慢吞吞的膝行往他身边挪动，楚王长臂展开，勾住她的后腰猛地一拽。

“王上！”她惊呼了一声，想起还有寺人在旁，羞得掩唇噤住了口。

她整个人倒在楚王怀里，被禁锢住，挣不脱。

“开支用度类别不同，不该混到一处，我叫寺人按照不同的门类，把账册重?新整理，誊抄下来，”芈渊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展开竹简，“你再看一看。”

楚王说着?话，从口中吐出粗热的气息，喷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