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急忙解释:“国?君息怒!臣只是见夫人身?上所穿锦缎精美异常,平生从未得见,不由多看了几?眼,请恕臣失礼!”
越人断发文身?,在当今诸侯国?间,是真正积贫积弱的蛮夷。使者觐见国?君时穿戴还?算整齐,但衣裳和配饰仍显粗糙,远不及楚人的衣着发冠奢华靡丽。
“那就?用锦缎换战船罢,你们回去商量一下,要多少匹布,我叫人从郢都给你们送来。”芈渊突发奇想,漫不经心的说?。
使者一脸苦相,明显不愿意。还?要跟楚王再谈,只见云蒸雾绕的岸边隐约可见一座城池。
云梦城到了。
芈渊懒得跟使者再掰扯下去,携阿姮的手?下了船。
一行人穿过?繁华的街面和市集,爬上一处缓坡,俯瞰整座城池以及远处的浩淼烟波。
芈渊从侍卫手?中接过?帛布地图,摊开到地上,对阿姮说?:“寡人在此处给你建一座行宫,以后?只要坐船沿江水东下,从入湖口进入云梦湖,再行至云梦城即可。以后?每年春天,我都可以陪你过?来,从春天住到夏天,入秋的时候我们再返回郢都。”
他侃侃而谈,一双浓黑剑眉自信的张扬开,俊美的面容上展露出明朗的笑容,像一轮骄傲的烈日。
现在正是入夏,天上的骄阳也没有?他脸上的笑容明亮。
阿姮的眼睛被这道过?于?耀眼的亮光刺痛,微笑着答了一声“好”,一股酸涩滋味从心底涌上来,不受她控制的朝四处淌溢。
他对她已足够好。她该知足的。
芈渊还?沉浸在畅想中,他的话还?没说?完,到了那时他们也许已经有?了孩子,他在战船上训练舟师的时候,她会带着孩子们在一旁泛舟游玩。如果是女孩,他会给她们母女采一朵最美的菡萏。如果是男孩,他就?不客气了,他最擅长对付顽劣的孩童。
侍卫们拿着地图去四周勘探,阿姮捧起他的脸把他拉下来,吻住了他的唇。
暮色四合,众人回到船上,越人的使者又来了,身?旁还?跟着几?个乡民打扮的人,隔了老远就?向阿姮揖首行礼,热情的称呼“姮夫人”。
居然?是匠人部族的头领和那几?个年轻人。他们想必又到云梦城来卖铁具了。
“姮夫人,你今天穿得真好看。”年轻的越人山民不懂礼仪,红着脸唐突的夸赞她。
越人使者慌得捂他的嘴,对楚王赔笑道:“臣适才从这几?个山民口中得知,国?君夫人帮了这些铁匠一个大忙……”
芈渊一愣,没听她说?起过?。
几?个越人加上祝让,七嘴八舌的把阿姮帮助他们改造冶铁术的事?讲述出来。
匠人头领感恩至今。
阿姮红着脸摆手?推辞:“先人口口相传的经验罢了,哪里是我的能耐。”
越人使者趁机说?,他们愿意再加上一半的铁矿跟楚国?交换铜。
看来,越人想要铸造利器的心非常迫切。
芈渊歪唇笑了笑,依然?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他。
“妾有?个想法,冒昧的说?来大家听听,”阿姮朝芈渊微微一笑,对使节说?,“妾身?上所穿的楚锦,在北方诸侯国?素有?美名,被争相求购,一匹售卖百金也不为多。妾今天在云梦城的市集上也看到,若是同样贩卖到北方,楚国?的锦缎比贵国?的鲛珠高出几?倍售价亦是不止。而采珠比起织布,却是辛苦一万倍都不止。”
“姮夫人,楚国?的锦缎虽好,可是等它们运送到吾国?来,再贩卖到北方去,光是本钱,百金也挡不住啊……”使节愁眉苦脸的摇头。
“贵国?有?成片的桑树林,有?满山的铁矿,有?擅长冶铁的铸匠,有?能造船的工匠……”
阿姮笑眯眯的,一面说?,一面举起手?指头一个个的掰着数。
越人使节仍是一脸迷茫,不解其意。
芈渊把祝让拉到一边,附耳跟他说?了几?句。
祝让走过?来,笑道:“还?有?楚国?的三?军保护越人的领土不被吴人滋扰,还?要铜做什么??”
阿姮朝芈渊微笑点头,说?:“还?要请王上将养蚕缫丝、制造织机、织布练染等等事?宜对越人倾囊以授,这样越人就?能造出自己的织机,用自己的蚕丝织出和楚锦一样精美的布料,这样本钱不就?少了么??”
使节还?未说?话,几?个铁匠激动的插话:
“造船的工匠造织机不在话下!”
“织机上的铆钉不就?要用到我们打铁的吗?”
芈渊蹙眉,做出一脸为难之状:“这么?一说?,还?是寡人亏了。寡人勉为其难,用楚锦的制造术跟贵国?交换造船术,你们也不用给寡人造一百艘船,派工匠教?给吾国?的工匠就?好了,这样才公平。汝回去跟贵国?国?君回禀,商量好了再答复寡人。”
把犹豫不决的越人使节和兴奋不已的铁匠们都打发走了。
祝让乐得哈哈大笑,芈渊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每回都在你手?上出差错,要你何用?迟早把你和褚良换回来。”
掐算时日,褚良和甲该回来了。
回到船舱,阿姮坐在几?案前,面前摆着一张帛,手?里举着一支笔。
见芈渊进来,阿姮欠了欠身?,迟疑了片刻说?:“王上,我想给喜妹写一封信,问一问她那些楚锦在北方究竟售卖的如何了。我不晓得刚才对使臣说?的那番话有?没有?言过?其实,总要问一个了解内情的才好。”
芈渊朝她点头,退出房门,沿着船舷走到甲板上,默默的吹着湖面上的晚风。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争吵过?,他不再惹她生气。
她有?任何事?情都会跟他坦白。
他们在一起时,无论身?体还?是脾气都很融洽,没有?任何矛盾。
可是,他能察觉到她的不快乐。
有?时候她明明就?在他身?边,却像被挖空了似的。让他时常感到一种莫名的害怕,怕她淡淡的,淡淡的就?从他眼前消失了。
他也能感受到,她在努力的让她自己快乐起来。或者说?,把她心里被挖空的那个地方填满。
所以才会不遗余力的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帮助越人铸匠,为他和越人使者从中调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