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朦胧，还未大亮。屏风外，静默的人影列队缓缓退出殿堂。

是即将随国君出征的哑寺人们，他们为国君穿戴好了甲衣。

楚王何时?起的身，哑寺人什?么时?候来的，阿姮一概不知。

“寡人走了。”芈渊在她唇上轻轻的啄了一口。

“王上。”阿姮安静的叫道，从被褥里伸出两只手臂，环住楚王的脖子，送上柔唇。

她回应了他。如此主动?。

芈渊双眸猛地大睁，亲吻陡然加重?，粗暴的攥取舌间蜜意，也将柔情尽数倾入美人的唇中。

天光在窗口不断变幻，由墨青转为鱼白。他还在吻她。几乎令阿姮产生?错觉，他走不了了，或者下一刻他就?会把她从榻上卷起来，打包带走。

阿姮抽了一口凉气，吃痛的轻呼了一声。

楚王终于?松开她，重?复道：“寡人走了。”

他抬起身躯一顿，下定某种决心似的，转身离开。

一连串坚实从容的脚步出了寝宫，迈向前殿。

阿姮软软的躺在榻上，过了半晌，覃托着她的衣裳，宫女?们捧着盛满清水的盂盆和盏鱼贯而入。

“我自己来吧，你们出去。”阿姮起身，从覃手中接过衣裳。

覃笑嘻嘻上前，伸手欲为她更衣，“你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出去。”阿姮的眸光冷下来，喝止住覃。

她的神情，莫名的酷似国君。宫女?们被骇住。

“怎么了阿姮？”覃委屈，茫然，失措的绞着手指头。

阿姮抬起下巴，眼眸垂下来，冷漠的打量手足无措的覃和众人。

“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薄媪选了你们和我一同侍奉国君，如今唯有?我得到国君宠幸，你们不会以为接近我，就?有?机会争得国君的宠爱吧？大王已经走了，把你们的做作之态收起来。”

少女?尾音散漫，唇边绽出一丝淡淡的讥讽。

宫女?们被她震住，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她。

“阿姮，我没?有?，不是你想的……”覃羞愤交加，“哇”的一声大哭，捂着脸跑了出去。

“阿姮，原来你竟是这样的人！你可以怀疑别人，阿覃和你最是要好，你竟然，竟然……”

和覃总是作对的宫女?朝阿姮失望的连连摇头，看了她一眼就?转过身，口中喊着“阿覃”跑了出去。

剩下几个宫女默默放下手里的用具，退出寝殿。

隔着宫门，还能听?见覃的哭声，是那么伤心。

阿姮把楚王的外裳脱下来，换好衣裳。

看，要想伤一个人的心，是多么容易。她很快就跟他学?会了。

*

楚王东征的队伍走到半路上，恰逢冬至。这一日，是前朝制定的历法中一年的开始，被称为正旦。到了本朝，周王室仍然沿用?殷商历法，以这一天为新一年的开端。

这一天，亦是楚国的冬祭日。按照惯例，随大军出征的巫人为国君祭祀。

正好用?上仲其?箕派人从庸地送来的几颗人头。被收编入王卒的昭氏私卒首战告捷，收回了几座被东夷人占领的方城，还杀掉了其?中一支东夷部落的首领和他的子侄。

甲为国君祭祀，卜得吉兆，喜讯传遍三军，王卒振奋不已。天助楚王的吉卦也将很快传到东夷人的部落，叫他们心惊胆战，闻风丧胆。

冬祭过后?，国君令大军继续向前开拔。

他自己则率领两广侍卫，令褚良驾车，一行?人轻车简行?，踏上返回王城的路。

“王上，还有?几天就?到庸地了，您此时?返回郢都所为何事?？”褚良忍不住问。

芈渊不耐烦的示意他赶紧驾车，关上车门的时?候，答道：“寡人亲自去迎接姮女?。”

沉稳的声音里掩饰不住愉悦。

褚良愣了一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扬鞭催马，朝王城的方向飞驰而去。

车身一震，腾云驾雾的奔跑起来。芈渊闭了闭眼，瞬间又睁开。

眸中精光灼灼，眼底萦绕着温柔缱绻之色。

在她全身心的柔顺于?他，驯服于?他的时?候，他却不得不离开。

意犹未足，甚是想念。

她想来也是如此。

“褚良！”国君扬声高喝。

“臣在！”车外的人应声作答。

“除了粮草补给，沿途不得停留！”

褚良的回答淹没?在马匹的啾啾嘶鸣和急踏向前的铁蹄声中。

整个车队疾行?猛突，车轮滚滚，惊雷一般向前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