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照却一声轻笑:“她们好算盘必然会落空,你介时把府中认识的仆人婢女全都散出去吧,那什么翠浓小安随你带入柳家,这江府天怕是要乱了。”

江漾歪头表示疑问,苏照却并不细说,只道:“这些事情你少知道为好,官商之事,轻则贬谪,重则株连流放。”

江漾便不问了,她很喜欢母亲这个样子,没有了顾忌,没有了她这个拖累,苏照终于可以重新散发出当年苏家贵女的傲气。

“你的婚事定在了十一月初二,宜嫁娶纳彩,是个好日子。”苏照喝了口茶,眼里有了些许神采。

“下月初二!这么快?”江漾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也不怪胡她惊奇,已经是十月份了,这就是再过一个月便要过门,实在是太快了。普通官家女子,纳彩下聘要过好几个月仔细考察夫家品行,才会定下日子。

“你们的婚事江言成早就瞒着我把诸事备好了,他想攀龙附凤的心思,还是不减当年。”苏照轻转茶杯,眉目微敛。

“不过他倒是帮了我一个好忙,我也希望你早点嫁过去。”苏照放下茶杯,抚摸着姜漾的侧脸,“今早柳家公子来拜访过我,品性良好,和当年一样。”

她似是叹道:“那柳公子对你一片痴心,已是世间难求了。”

“漾漾,莫要辜负旁人真情。”

苏照看江漾心虚得如小鹌鹑的样子,也不恼,轻轻一笑,带着她的手,和她一起走进了里屋。她从檀木梳妆台中抽出一个小盒子。

打开一看,全是塞的满当当的银票,竟有十万两之多。

苏照的语气充满了愧然:“当年我母亲给我八十八抬大轿,万两嫁妆,数十间铺子,百亩良田。如今竟只剩下这些。”她轻抚那紫檀小匣,像是陷入回忆中,“我愧对母亲,她在父亲与我决裂时,塞了这么个匣子给我,其实是已经想到了我后来的日子,给我条退路罢了”

她把那盒子放在江漾手里,不顾江漾的推脱:“我也只是尽自己母亲的一片心罢了,你不必担心我,我的私库和铺子,在江南置个宅子,带着几个仆人,是充裕的。”

苏照把离别之意渲染的太过,江漾不争气的流了眼泪。

苏照安慰她道,“傻孩子,拿了这么多钱还不高兴吗。以前不是求着我给你铺子吗。”她搂住江漾,顺势拍了拍她的背,“不过你要记住母亲的话,柳公子是好,但是人心也易变,你要永远爱护自己,别像我这般狼狈。”

江漾哭的一抽一抽,靠在苏照怀里呜咽:“母亲,你尽管去做你喜欢的事情,漾漾不会成为你的负担,漾漾会照顾好自己的……”

“傻孩子……”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微)

寒风料峭,秋风习习,窗牖都散满了被风吹起的落叶。屋外的翠浓和小安正在后院儿里拿着个竹竿敲着大盘柿子,偶有嬉笑声传来。

半晌,翠浓推门而入,语气欣喜,“小姐,后院儿的柿子熟得黄澄澄的,还有喜鹊儿在高处啄呢,可吉利了。”

高门大户里少有果树,文人墨客都视为不雅,这棵树险些被砍。可是江漾就偏爱这些乡土野趣,如若不然,这可老柿树还真不能安安生生地长得这么高大。

“你们倒是闲着,我可要忙死了。”江漾就着翠浓的手尝了一口甜柿,才觉得心里畅快了点。

翠浓看了会儿江漾手上的鸳鸯图,又憋着笑地出去打柿子了。

这几日江漾很是听苏照的话,乖乖的在家里做婚前准备。绣一些出嫁女子要绣的衣裳物件,龙凤呈祥被,鸳鸯戏水枕这些。

幸而她手生得巧,就喜欢一些画工织绣,少时还请了蜀地的老师傅教导,所以做这些东西也算不上难为自己,只是太费时间和眼力。

娘亲说,莫要辜负他人真心。江漾也想着要试着接纳柳濯月,忘却前尘往事。便拿起一块上好的苏锦,准备给柳濯月绣个帕子。

刚绣好一枝瘦竹,前门便传来动静,翠浓估计是跑着过来,额上都是细汗,喘着气道,“小姐,姑爷来了!”

她被江漾轻飘飘的眼刀一扫,心虚又激动得又道,“柳公子,柳公子!柳公子跟老爷说话呢,带了好多抬聘礼,还有两只活蹦乱跳的大雁!”

她这才放下手中的绣帕,随着翠浓一起去正堂,慢悠悠地走着,一点也不急的样子。

翠浓恨不得连拉带拽,嘴上还在叽叽喳喳,“小姐,前些日子在街上你早早把我打发了,我今日才看到,姑爷竟长得这般俊呐!你可知道,那几个庶小姐眼睛都看直了!”

江漾想了想那人翩翩玉姿的模样,又不得不被那么多人观察打量的样子,竟是觉得有些好笑。

走到堂前,便看见一圈人聚在一起,江言成和母亲在前迎客,文姨娘那几个妾和庶女们都在树下悄悄躲着瞧。

只见那江言成是极为开心,蓄的须都似要笑掉了一般与人交谈,那与他谈话那人便应该是柳太傅柳嘉许了。

江漾心中暗晒,人家官比江言成大,长得还比他俊。都将近不惑,别人还举止优雅,神色俊朗,江言成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身形宽胖,满脸褶皱。与人家攀附,也不嫌丢人。

她此刻才把眼睛转到柳濯月身上,他今日穿了一身广袖直缀,腰系环佩,被风一吹,那袍角就像振翅的鹤羽般翩翩。

果真是身姿灼然,朗艳独绝。

无怪呼所有丫鬟少女的眼睛都直盯着他,江苏解元,明年春闱必会榜上有名,又生得这般俊朗,是多少女子闺阁梦中的绿袍郎。

江漾不知怎得,就想起了那一日柳濯月说的“你多看我”,便抬头向他的脸看去,却撞进了一双带着笑意微弯的凤眸。

啊,被看到了。

绕是江漾这般直白坦率,不解风情的人,也不禁红着耳朵低下了头。她把这怪罪于偷看被发现的羞恼。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们问候谈话结束,江言成作势请柳太傅去前厅用膳,又点了几个小厮把那些箱子抬进库房,便带着人走了。

人群散了,柳濯月却并不跟着江言成他们,在原地静立片刻后,便看向某处,直直得往那处走去。

江若兰和那几个庶女看得眼都酸得冒烟,眼波都丢给那人,柳濯月却像是全然没看到似的,她们暗暗捏帕跺脚,终于是揉着帕子回了院落。

江漾也正要走,却听见一声“漾漾”,想着都要成亲了,总要成天在一处的,便停在了原地。

柳濯月立在江漾身前,他方才看见江漾抬眼看她时,就忍不住想去揉揉她的嫩脸,他捻了捻指尖,这才道:“方才已与苏伯母报备过了,想去漾漾住的地方看一看,不知道,在下有没有这个福分?”

他都这样讲了,江漾还能怎么拒绝,便带着他走向自己的院落,沿途路上的丫鬟小厮看到了,全在低头掩笑。

即便是两人已经快要结亲,男方也不能进女方的闺房的。江漾把他带进西厢房,正是她方才作画刺绣的房间,鸳鸯枕巾和绣到一半的帕子还在那放着,桌上还有几个大磨盘柿子。

江漾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那个绣花,连忙把它拾起,慌忙中塞给柳濯月了一个大柿子,嘴上说着,“今个儿丫鬟们刚打下来的,给你吃。”

那磨盘柿子有江漾脸大,柳濯月掂着柿子哭笑不得,江漾这才发现让一个俊秀公子抱着柿子啃这种做法好像颇不厚道。

可是江漾能有什么坏心眼儿呢,她眨了眨眼,很是期待地看向柳濯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