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继续独自别扭,祁应竹直直地盯着他,深邃的视线有些意味不明。

“我进来的时候开录音了,你好自为之,事后交辞职信跑路我可不批准。”祁应竹表示勿谓言之不预也。

楚扶暄没察觉到山雨欲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对外发布了主人的任务。

“给我吹一吹头发,拿点冰淇淋过来,要巧克力味。”事到如今,他竟没忘记自己起初犯馋的东西。

酒局本就离开得晚了些,从外环回来也浪费不少时间,当下是十一点多,这么磨蹭下去该过零点了。

祁应竹不情不愿地拿出吹风机,楚扶暄拢了拢浴巾,头发长度在肩胛骨往上,还不算是太难打理。

只是祁应竹没照顾过人,别说给醉鬼收拾残局,在这里入住四年多,他甚至没有待过客。

楚扶暄的头发很顺,在暖灯下泛着光泽,没握紧总觉得会滑下去,祁应竹对此如临大敌。

他单纯态度仔细根本没用,凑得太近了,楚扶暄说烫,转而离远了,楚扶暄打着哈欠问他要鼓捣到猴年马月。

勉勉强强弄到干爽,漂亮的长发被他搞得乱七八糟。

不过祁应竹打量了下,自认为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给人做造型,对这份成果有一种盲目的认可。

他再错开眼,帮楚扶暄穿上睡衣,为了尽量不碰到对方身体,他摸索得很拘谨,扣错了扣子也顾不上整理。

楚扶暄这时候感官麻木,情绪却始终亢奋,每一个动作都有几率触发他的。

低头见这身衣服毫无印象,转着圈要给祁应竹展示,再步伐踉跄地被架住身体。

两人的距离彻底消除,两人的关系跌向深渊,祁应竹眼前一黑又一黑,被楚扶暄就着这个姿势,拉住手腕一起转了两圈。

彼此拉拉扯扯半天,原先很有底线地不去触碰,这下是被迫互动到脱敏。

楚扶暄从鱼进化成了人,颇有种族认同感,现在不再畅想海洋,推着祁应竹要去公司打工赚钱。

祁应竹说:“你还知道自己有工作?什么岗位?”

楚扶暄拽不动他,转而与他勾肩搭背:“没有可以去找啊。”

刚才祁应竹一个没拦住,让楚扶暄蹦蹦跳跳,这会儿怕是再度断片。

眼前湿润地蒙着水光,饶是语速放得特别缓慢,也依旧有些结巴。

“不、不对。”楚扶暄说,“我手底下有人,六十个呢。”

祁应竹纠正:“六十三个。”

市面上的小型企业把所有员工加起来,不一定有他现在管的人多,楚扶暄能驾驭得住,可以被称一句年少有为。

但这位成功人士抛下了脑子:“那么多?名字都背不过来!”

祁应竹报了美术主管的名字:“你认识么?”

“噢,他朝我发过电波。”楚扶暄说,扬起了声调,“他说他最喜欢好看的男人!”

祁应竹:“……”

居然还有这码事,他诧异地瞥了楚扶暄一眼,想帮这人抄送职业道德委员会。

不过X17的美术主管是自然熟,说话出了名的比较随性,祁应竹暂时放了他一马。

“谢屿呢?”祁应竹看楚扶暄絮絮叨叨地分享,铺垫道。

楚扶暄像是接触不良的电视机,神志时有时无,前一句问谢屿是谁,后一句嚷嚷去月球要往哪里走。

过了会儿,他又羡慕制作人上班比他晚,当整个组的大哥就是爽,真是好想谋朝篡位,从此可以多睡半个小时。

继而他听到耳边传来含笑的动静:“那祁应竹你觉得怎么样?”

“啊?”楚扶暄迟缓地说,似乎被这个名字搞糊涂了。

月色找不到的地方,他们站在屋内的过道上。

旁边是一幅色彩静谧的油画,而楚扶暄仿佛比画更加安静,神色凝固着,眼神不知道落在哪里。

祁应竹等了会儿没有得到答案,自觉套话失败,没有再继续追问。

他们所处的这套大平层总共六百多平,一力抬高了沪市的豪宅品质,祁应竹在楼盘刚发售的时候就买了,那时候刚满二十二岁。

就算他再如何得意有如天之骄子,这个年纪不靠家里托举,一个人光是首付差不多就要花完存款。

彼时房价还没涨到那么夸张,很多人劝他可以观望几年,待到快要成家再下手,以他的能力肯定不会局促,但他还是选择了拿出积蓄。

价值评估是一方面,学区、医疗和商业资源在附近集中,又是人口持续流入的城市,即便哪天房产市场崩盘,这里具有得天独厚的硬性优势,大概率不会贬值。

再者说,也许是他没有来路,太需要一个确切的归处,所以没有多想,执意想给自己下班了留一个固定目的地。

当初的贷款早已如数还清,拿钥匙、办装修都过去了好几年,这块地方除了房产产权,却从来没什么归属感。

祁应竹走向客房,忽然觉察到这点。

整个屋子全是设计师和保洁的手笔,冷冷清清地由他来去,他如果离开都想不出有什么必须带走,或者说哪里需要自己留恋。

更好笑的是除了主卧,客房连一条床单都没有,祁应竹以往为图省事,将他们蒙着一层防止落灰的白布。

而之前他在甬州短暂借住,毛毯都散发着温暖蓬松的阳光气息,让人不禁昏昏欲睡,想要借此放松一时半刻。

思及此,祁应竹停住了脚步,倒是没有惆怅。

他在世俗意义上已经功成名就,做到这个高度全部归功于努力就是自大,他已经有万里挑一的好运,自己都不会怜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