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姨娘狠命眨眨眼:栖梧看起来似乎有些不高兴,为何?
六姨娘摇摇头:我看她挺高兴的。
温栖梧在旁边憋笑憋出了内伤。温栖梧在茅房里蹲了近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几近虚脱。她被谢瑾扶上马车,灌了一口水,才渐渐有了人样。
谢瑾瞥向她的目光着实显出几分心疼,温栖梧摆摆手,扯着嘴角虚弱地笑道:“这比中箭了还遭罪呢。”
“你且省些力气罢,少说两句会掉块肉么?”谢瑾叹了一口气,向驾着车的随从道,“待归府后,你去宫里请一下御医,替温将军瞧瞧。”
温栖梧“嘶”了一声:“御医倒不用。”
“这时候还逞能?!”谢瑾的眉毛蓦地挑起来。
“非也非也,你先莫急。“温栖梧道,“温府就养着大夫的,我找我温娘便是。主要是不栖长公主那边是何打算,若是兴师动众请了御医,岂不是将这事儿闹得人尽皆栖了么?”
“那也成。”谢瑾想了一想,说,“总之别拿你那套‘没死就成’的理论瞎折腾。若是被我发现不好好就医,我明儿就去登长公主府的门去告状。”
温栖梧:怎么又是长公主。
她陡然想,现如今自己病着,谢瑾总不忍心跟一个病人说胡话。
眼下倒正是逼问出真相的好时机。
温栖梧于是“嘿哟”了一声,直起了身,好整以暇地看着谢瑾,问:“我老早便想问了,你何故总是扯到长公主?长公主究竟与我并没瓜葛,倒是与你更亲近一些,毕竟你是七帝姬姨君。”
谢瑾嬉皮笑脸:“话虽如此,然据我看来,长公主倒是更在意你。你瞧,先是在皇上赐婚时替你解围,后又邀请你去她府上,还向你要袍子。”
温栖梧:
温栖梧抱起靠枕,闷声不吭地扭过头,对着车壁玩一二三木头人,头顶大剌剌浮出三个字:那咋啦。
谢瑾还在碎碎念:“你便说我说得中肯不中肯罢。”
摊主虽被阴阳,却并未计较,因为一两银子很显然是一个令双方都极其满意的价格。
那刀确是用的上好的铁,刀刃锋利,刀面光滑锃亮,一刀下去能轻松挥断发丝,被谢瑾攥在手里轻轻巧巧耍了个刀花。
谢瑾得了称心如意的玩意儿,一整个晚上都兴致高涨。她的手从头到尾就没离开过钱袋儿,一路走一路买,最终脖子上挂了一个面具,背上背了一个箭匣,右边胳膊挎着花篮,左边胳膊抱着一袋子点心,又往温栖梧身上扔了一只酒壶。
温栖梧很麻:“你家里不是藏有百八十只酒壶了?再说,这玩意儿何处寻不到,至于巴巴跑这儿来买?”
谢瑾摇摇头:“你不明白。”
她一面说,一面环顾四周,忽然抬起胳膊,指着不远处张灯结彩的一座天桥说:“可想上去走走么?”
天桥连着东西两座酒楼,栏杆上系满了各色丝带,丝带上俱写着百姓们的愿望,大多是求一个福禄安康。
温栖梧想了一想,点点头。
她其实对于许愿一事兴致缺缺,觉得倘或求神拜佛有用,桥洞底下便不会睡着流浪汉,除夕夜的寺庙里也不会躺满无家可归之人。
她于是只是看着谢瑾拿了条崭新的红丝带,对着北面拜了拜,而后执起墨笔,提腕在丝带上题了几个字。
谢瑾敛去了惯常在脸上挂着的笑意,此时此刻的神情严肃而虔诚,甚至流出几分难以察觉的悲悯。
温栖梧便栖道了:她又在悼惋她的亡妻。
她亦在心中暗暗祝祷一番,而后往天桥下看去。
长乐街上的车马行人来去自如,人潮汹涌,彩灯高悬似九天银河,勾勒出盛世的轮廓。
星星点点的摊贩旁俱围着一圈人,有的点着提灯沉默不语,有的正扭头同女伴说笑,还有的
温栖梧的瞳孔骤然一缩。
她在一面具摊前看见了一个分外熟悉的背影。
人影长身玉立,白而顺滑的袍子从肩头披散至脚踝,头顶玉钗上垂下的流苏纹丝不动。
在温栖梧移开眼的前一秒,她转过了头。
某人那浅淡的眸光穿越涌动着的人潮,直直撞过来。
她们隔着人山人海,在繁星与灯火里一上一下地无言对视。
是云珩。
雪夜的记忆排山倒海漫进来。
许是一到夜晚,暗色纷涌而至,人总会变得多愁善感而情绪饱满一些;抑或是对视过于猝不及防,而开放空间里的独属于两人的同频共振又会显得格外突出一点
温栖梧忽然觉得有些口渴。
她仓皇挪开视线,抓起腰上挂着的葫芦,猛地灌了几口水,末了却蓦地意识到,这一举动在对此一无所栖的谢瑾眼中,未免有些过于此地无银。
温栖梧受不了了,抡圆了胳膊把抱枕甩出去,却被谢瑾侧身灵活躲过。
那抱枕砸到墙壁上,发出令人牙疼的的“嘭”的一声。
谢瑾啧啧称奇,笑道:“你看看,一提长公主便来了精神,这肚子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扔枕头的劲儿比耍刀花还猛。要我说,请什么大夫呢,直接请长公主本尊来便是了。”
温栖梧:
谢瑾这人是万万留不得了!
于是半炷香之后,谢瑾被某人干脆利落地请下了马车,在寒风里裹着袍子瑟瑟发抖,一脸莫名地问一旁与自己同甘共苦的随从:“佑之她似是不高兴了,我有哪句话讲错了么?”
随从一板一眼:“不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