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溪亭小腿打颤,抢在裴锦堂之前说:“赵四公子热情挽留,我们不好走,怕人家怪罪我们不给面子,只能多陪了一会儿。”

“正是正是,”裴锦堂在旁边点头,煞有其事地说,“赵四公子是温和,但咱们跟人家身份悬殊,哪敢蹬鼻子上脸,主动说走?”

“是这个道理。”管家看着两人,又问,“怎么两位少爷都灰头土脸,佝腰抖腿的?”

裴溪亭说:“赵四公子的荷包被人抢了,我们帮着追索,跑累了。”

这是真事,裴锦堂更有底气了,真情实感地骂道:“你是不知道那小贼,腿上踩了轮子似的,跑得真快!”

“天杀的恶贼,偷到赵四公子身上了,指定没他好果子吃!两位少爷真是辛苦了,看这腿哆嗦的,赶紧回院里泡泡澡,早些休息了。”管家行礼,“我就先去回夫人了。”

“去吧去吧。”裴锦堂点头,等管家走了,忍不住跟裴溪亭眨了下眼,“诶,咱这么编排思繁,行吗?”

裴溪亭问:“思繁有没有热情挽留咱们?”

裴锦堂说:“好像……有。”

“那编排什么了?”裴溪亭捶着腰往前走,“实话实说,扯张盾牌而已,否则你就等着训话吧。”

“那算了吧,我是一个字也不想听,耳朵都起茧子了。”裴锦堂叹气,“你说我吧,我自认平日脾气不差,但每次听母亲训话,总觉得脑门嗡嗡的,浑身攒了堆火似的,但又不敢爆发,憋得我啊……唉。”

“谁乐意听一大堆自己不喜欢听的话?”临到岔路口,裴溪亭拍拍裴锦堂的肩膀,并没有太多安慰,他不擅长这个。

裴溪亭回了望春院,洗漱一番后便让人抬了懒架放在廊下,梳头丫鬟在身后替他擦头发。

笸萝里放着红青黄白黑五色丝线以及一盒白水晶小圆珠,小丫鬟偷瞄一眼,见各色丝线有条不紊地绕在白皙纤长的手指间,三少爷灵活地串线结珠,竟然是做了一串长命缕,比外头卖的分毫不逊色。

“您的手真巧!”许是三少爷温和惯了,小丫鬟心底并不太惧怕他,情不自禁就说出了口。

“好看吗?”裴溪亭问。

小丫鬟重重地点头,说:“很好看!”

裴溪亭挑着长命缕抬手,“那送给你了。”

哪有主子给丫鬟送亲手做的物件儿的,小丫鬟受宠若惊,“真的可以吗?”

“这玩意儿不就是端午节拿来辟邪的吗?”裴溪亭说,“应个景而已。”

“谢谢三少爷!”小丫鬟双手接过,小心地戴上手腕,拉动尾巴上的两颗结珠,长命缕立刻缩口,贴合她的手腕。

小丫鬟的手腕细,又偏白,裴溪亭收回目光,“很漂亮。”

“是三少爷手巧!”小丫鬟继续替裴溪亭擦头发,见他低着头继续编第二个,真是奇怪,从前从没见三少爷碰过针线呢。

头发干得差不多了,小丫鬟把巾帕放入篮子,拿出裴溪亭先前买回来的郁金香油替他润发,最后拿起扇子扇了一会儿,说:“三少爷,好啦。”

裴溪亭“嗯”了一声,说:“下去吧。”

“是,那您早些就寝。”小丫鬟屈膝福身,提着篮子下去了。

裴溪亭编完第二个,起身伸了个懒腰,拿着长命缕进了寝屋。

床已经铺好了,只留着一盏烛火,裴溪亭翻身滚进被窝。他抱着软枕往脸下一垫,屁/股往上一耸,双膝跪床,双臂带动上半身往前拉伸,舒服地哼唧了一声。

可能是今天太累了,一着床,再加上姿/势放松,裴溪亭很快就犯了困。迷迷糊糊间,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蹭他的后脑勺,毛发挠过耳廓,他一下就醒了,猛地转头

一只圆头短耳、浑身橙黄夹杂黑色横纹的大猫正睁着一双圆溜的黄眼睛盯着他。

哪来的老虎?!

第16章 画像

微风徐徐,烛火幽幽,裴溪亭沉默地和大猫对视一息,镇定地坐了起来,堆叠在肚子上方的中衣衣摆一下又滑了下来,遮住了腰腹。

他扫了眼由小缝变成大缝的窗户,说:“来者是客,出来吧。”

“裴三公子怎么确定你面前这位不是客人本尊呢?”

男声含笑,从窗后传来,来人翻身入内,高挑修长,浓眉大眼,正是那夜在梅府和裴溪亭搭话的“小厮”。

裴溪亭低头看了眼正趴在床头瞅着自己的“面前这位”,说:“这位看起来也就三个月大,皮毛顺滑干净,显然是家养的,且养得很好。府上没有饲养老虎,别家养的小老虎大晚上跑出自己的地盘还穿街翻墙地来见我,未免太巧了。”

“这位是殿下养的,叫‘小大王’,我带它出来溜弯。”俞梢云摸摸小大王的脑袋,示意它不要动作,低头对裴溪亭笑笑,“顺便请裴三公子帮个忙。”

大晚上的,裴溪亭懒得收拾仪容了,就着里衣起身下床,“请殿下吩咐。”

“盗走破霪霖之人的画像。”俞梢云说,“放心,守夜的小厮已经昏睡过去了,不会打扰公子。”

小大王紧紧地跟随裴溪亭的步伐,在俞梢云话音落地时用脑袋拱了他一下,仿佛是在替自己的主人示威。

裴溪亭觉得它挺萌的,走到书桌后落座,说:“不敢欺瞒殿下,那日我的确看见了盗贼,但他蒙着面,本就面容难辨,当时我惊慌失措又被匕首抵住命门,实在不敢多看。”

“无妨。”俞梢云说,“裴三公子细心敏锐,且极擅细笔,必定能把住人物神韵。”

裴溪亭也不谦虚客套,说:“那我勉力一试,小哥稍坐。”

俞梢云点头,端着把椅子放到书桌前,面对面地坐了,光明正大地打量裴溪亭。

裴溪亭也不在意,随手扯下笔架上的那根丹黄画绳把头发扎上,随后摊开一张纸,用狼毫小笔蘸墨勾画起来。

小大王绕着他转了一圈,又反客为主地巡视起寝屋来了,那高贵自然的气度颇有它家主人的味道。

屋子里安静得很,俞梢云随口闲聊道:“公子那天跑了,就不怕小侯爷报复你?”

“我更怕被他脱了裤子。”裴溪亭头也不抬,“情形紧急,只能顾全当下。”

俞梢云说:“上官小侯爷脾性不好,怕是要经常找你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