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切”

裴溪亭打了个喷嚏,不满地揉着鼻尖,凑到车门前说:“到哪儿了?”

“快到山脚底下了。”元方说,“山下有恩州营的人把守,准备着,我们绕路上山。”

裴溪亭说“好嘞”,推开门蹲到元芳身边,说:“暗中那位今天还在吗?”

“在。”元方说,“今日没那么隐秘。”

裴溪亭笑了笑,说:“许是因为昨晚上某太子殿下听懂我的含沙射影了,今日索性明着来了。”

他昨夜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先不把傅危在恩州的事情告诉元芳,毕竟有太子殿下挡着,那位债主暂时没有什么动作。元芳这死小子胆子大得很,唯独提起那位债主时神情紧绷,显然是忌惮得很,要是让他知道了,估计要时时刻刻悬心。

裴溪亭都想好了,万一太子殿下没拦住,债主打上门来了,他就冲出去使出一招“乱拳打死老师傅”,元芳轻功好,只这一瞬间就够他跑路了。

一棵大树树梢上,傅危轻轻打了个喷嚏,挑眉说:“谁在想我?”

太子站在一旁,说:“有人在骂你更为合理。”

傅危说:“我好心跟着你,你就这么对我?”

“别想浑水摸鱼。”太子淡声说,“元方得跟着裴溪亭。”

傅危微笑着说:“你让一名杀手去当护卫,不觉得很不合情理吗?”

“杀手自愿给裴溪亭做护卫。”太子补充说,“每月五十两。”

“多少?”仙廊出手,五十两不够塞牙缝的,遑论是“元方”这种顶级杀手?

傅危微微蹙眉,“这小兔崽子不会真的看上裴溪亭了吧?”

太子听见这话,心中不悦,但还是说:“你很肤浅,世间感情并非只有情爱。”

“这话旁人说,我听,你说,我就当是听个笑话。”傅危笑了笑,“烦请太子殿下每日睡前醒后将这句话默念一千次,先把自己宽慰好了,再拿出口糊弄别人。”

一旁的俞梢云已经懒得“劝架”或者安抚自家殿下了,他算是领悟了,这醋和别的吃喝不同,一旦入了喉咙那就是浸入皮肉了,涮不干净排不出来,时不时就在身体里翻江倒海。

突然,俞梢云看见什么,轻声说:“裴文书来了。”

太子懒得再反驳傅危,顺着俞梢云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山林间,马尾青衫的裴溪亭跟着元方在林子里蹿行。

裴溪亭不会轻功,但胜在身姿轻盈,跑起来发尾如墨浪,衣摆如树影,俨然是一抹灵动飘逸的好颜色。

两人在小山崖边的大石头后蹲下,裴溪亭蹲着身子在地上挪动,像只乌龟。

太子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一出《乌龟潜藏记》,直到裴溪亭伸手扒住元方的背,亲亲密密地把脑袋挨在一起。

太子嘴角压了压,脸上的笑意瞬间死了个干净。

唉,俞梢云暗自叹了口气。

裴溪亭并不知道自己被锐评了,从元方身前挤出去,探头看向大石头外

恩州营的军师将土匪半包围住,宗蕤立马站在最前方,身后是回豆和宗桉。紧接着,张大壮的声音响彻山谷:“我有陈情书一封,恳请世子鉴阅!”

这是计划之外的一步,宗桉微微眯眼,惊疑不定地看着张大壮,没有说话。

回豆不动声色地拧眉,随后倾身凑近宗蕤,说:“世子,土匪凶残狡诈,万不可轻信他们的话,还是直接下令剿匪的好。”

宗蕤没有回答回豆,看着张大壮,说:“既是陈情,直接说来就是。”

张大壮记得裴溪亭的嘱托,说:“世子明鉴,实在是我等想说的话太过惊骇,若传出去必定会让恩州生出是非,恳请世子看过之后再行决定。我可以独自将陈情书呈给世子,若我有任何异动,世子尽管将我斩于马前!”

回豆拧眉,说:“世子,绝不可以让土匪近身!若他凶性大发”

“不是有你在这儿吗?”宗蕤偏头看向回豆,目光微顿,转了回来,“何况,你是要我怕了这土匪?”

不知为何,回豆觉得宗蕤的目光有些奇怪,好似蕴藏着什么,意味不明,又危险非常。他下意识地看了宗桉一眼,对方正视前方,神色如常。

回豆飞快地收回目光,压下心中的心虚,说:“回豆自然会拼命保护世子,世子自然也不惧怕区区土匪,可世子的安危何其重要,绝不可以大意!”

“我若惧怕危险,就该留在宁王府做个乖乖世子,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何必出来折腾?”宗蕤不欲多说,对张大壮说,“将你们的陈情书呈上来。”

张大壮双手捧起陈情书,一步步地走到宗蕤马前,双手上举过头顶,沉声说:“请世子明鉴!”

宗蕤抽刀,转手,刀锋从张大壮双腕前滑过,接住陈情书。他看了张大壮一眼,低头看向陈情书,纸上的小字歪歪扭扭,密密麻麻地写下了知州李达的罪行以及大茫山沦为土匪的缘由。

宗蕤眉梢微压。

张大壮跪地,磕头道:“请世子明鉴!”

不远处的土匪全部下跪,齐声磕头。

宗蕤合上陈情书,思忖一二,突然偏头看向宗桉,说:“母亲让你随我出来走一走,此刻土匪有冤要诉,你如何看?”

宗桉愣了愣,看了眼张大壮,轻声说:“一家之言,不可尽信,遑论土匪。”

张大壮闻言眼睛一转,脑海中想起那道清越漂亮的嗓音:

“你若在人前向世子诉冤,宗桉必定不愿,因为这样一来,他就给不了你筹码,你也无法再为他所用,你们之间的生意就黄了。此时,你就该登台了,主导你们的生意换一种方式继续谈。”

宗蕤若有所思,却瞥见张大壮稍稍偏头,看向宗桉的方向。他眯了眯眼,说:“你们既然有冤,我便不能不管,但此事事关重大,我不能轻信你的一面之词。你可愿随我回去,待我查明原委,再与你控诉之人当面对质?”

张大壮毫不犹豫地说:“我愿意!”

“好,我今日不剿你们,但要围你们,在事情查清之前,山上的人一律不许下山,但有异动,就地斩杀。”宗蕤扫了眼不远处的土匪,“可听清楚了?”

众土匪接连不齐地应声,宗蕤叫来恩州营的副将,说:“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擅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