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禾真垂眸想了几秒,避重就轻。

“我去办点事,有朋友在那儿。”

周颂南也没再多问,只看着前面的长龙,若有所思:“这样啊。”

两小时后。

在紧凑小巧的出租屋里,窗帘拉得很紧,一丝月光泻进来,光源浅淡地照在乳白色沙发上。

那是她住进来后的第一周,挤九号线买回来的,有瑕疵的新沙发,1780 块的云朵沙发。

支撑力很一般。

此刻,她漂亮修长的小腿垂着,搭在男人宽阔肩上。空间变得很安静,呼吸声重一点也能听清,被唇舌包裹的感觉过于有冲击性,挤压,吮吸的力量把她叫喊的力气都夺走,暗火一簇簇地燃烧。

明明开了空调,还是热。成禾真紧闭着眼,小腹很轻地起伏,她手指只要垂下,就能碰到他柔软的黑发。西装外套还垫在她身下。

波光粼粼的月光下有汩汩的流水。

周颂南依然衣冠楚楚。他从她腿间抬起头来,在她恍惚时,舌尖勾走唇边一点沾上的细银丝,他慢条斯理起身,右手撑着沙发扶手,顺势俯下身去,伸手摸摸她的脸颊,温声道。

“真真,不要再对我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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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人生是混乱而无序的。花了很多年,周颂南才真正认识到这一点。 从有记忆始,周锦生就在他身上倾注了大量注意力。 也许是因为女儿早逝,感情迁移。而令周锦生惊喜的是,小孩聪明伶俐,长得酷似母亲,他变成她留在世上拓印的最后一幅作品。 这种遗作是不能有污渍的,它要摆在展厅最中央,无论打下多严苛的光,都理应完美无瑕。 童年像酷暑时朝地面洒水,看似有痕迹,可早就在希冀和注视中蒸发了。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跑步,回来补英语,再上课,四点放学司机接上他,钢琴、外教、书法、冰球,周锦生跟许知彬在培养方向上稍有分歧,干脆都学。现在看来,他们的思路也很杂乱,但那时候周颂南照单全收了,包括习惯性照顾身边的孩子们,为大家闯的祸收拾烂摊子。偶尔会累。 后来发生了一件小事。1999年12月31日跨千禧年,他跟着大四岁的玩伴逃课去外滩倒数,回来后被罚跪了两个小时。 那时周颂铭已经过继过来,周颂棠假期也来玩,因为没能做好榜样,许知彬加重罚的。但他一点也不后悔。 那晚有千禧焰火,周颂南从结着冰霜白雾的江边,走过外白渡桥,沿途买了糖葫芦,转头,看见被无边焰光划破夜幕,金、红、蓝三色混合的焰尾落在建筑群上。 他很喜欢。 为了那一刻付出代价是值得的。 那么,他是谁?他到底喜欢什么?从那天后,周颂南开始想这两个问题。他可以满足他人的期望,扛起该扛的责任,并且找到自我,在完美平衡中度过想要的一生。 他有这个能力,也从来都坚信不疑。 后面发生了变故。其实周锦生得病、再到周家出事,都有预兆,算是两桩能预料的意外。周颂南甚至一度觉得,以轰轰烈烈的程度来讲,周家也算是风光大葬了。 这个烂摊子处理了好几年,浑身泥水,但周颂南情绪始终稳定。就算再大的不幸,只要是物质方面的,总能一点一点艰难推进。许知彬死了几年后,他回来处理烂账,在废弃工厂被人堵着揍过,混乱中周贤慈留下的象牙白玉石也被踩碎,俯身去捡时,手被迅速踩住,碾出血迹。他…

【四十】

人生是混乱而无序的。花了很多年,周颂南才真正认识到这一点。

从有记忆始,周锦生就在他身上倾注了大量注意力。

也许是因为女儿早逝,感情迁移。而令周锦生惊喜的是,小孩聪明伶俐,长得酷似母亲,他变成她留在世上拓印的最后一幅作品。

这种遗作是不能有污渍的,它要摆在展厅最中央,无论打下多严苛的光,都理应完美无瑕。

童年像酷暑时朝地面洒水,看似有痕迹,可早就在希冀和注视中蒸发了。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跑步,回来补英语,再上课,四点放学司机接上他,钢琴、外教、书法、冰球,周锦生跟许知彬在培养方向上稍有分歧,干脆都学。现在看来,他们的思路也很杂乱,但那时候周颂南照单全收了,包括习惯性照顾身边的孩子们,为大家闯的祸收拾烂摊子。偶尔会累。

后来发生了一件小事。1999 年 12 月 31 日跨千禧年,他跟着大四岁的玩伴逃课去外滩倒数,回来后被罚跪了两个小时。

那时周颂铭已经过继过来,周颂棠假期也来玩,因为没能做好榜样,许知彬加重罚的。但他一点也不后悔。

那晚有千禧焰火,周颂南从结着冰霜白雾的江边,走过外白渡桥,沿途买了糖葫芦,转头,看见被无边焰光划破夜幕,金、红、蓝三色混合的焰尾落在建筑群上。

他很喜欢。

为了那一刻付出代价是值得的。

那么,他是谁?他到底喜欢什么?从那天后,周颂南开始想这两个问题。他可以满足他人的期望,扛起该扛的责任,并且找到自我,在完美平衡中度过想要的一生。

他有这个能力,也从来都坚信不疑。

后面发生了变故。其实周锦生得病、再到周家出事,都有预兆,算是两桩能预料的意外。周颂南甚至一度觉得,以轰轰烈烈的程度来讲,周家也算是风光大葬了。

这个烂摊子处理了好几年,浑身泥水,但周颂南情绪始终稳定。就算再大的不幸,只要是物质方面的,总能一点一点艰难推进。许知彬死了几年后,他回来处理烂账,在废弃工厂被人堵着揍过,混乱中周贤慈留下的象牙白玉石也被踩碎,俯身去捡时,手被迅速踩住,碾出血迹。他抬头望去,对方曾是周锦生身边的熟脸,常年笑脸相迎的中年人,哄着头脑混乱的许知彬签了八位数的高利贷合同,钱没影,债已至。趁你病要你命的人多了,许知彬早已分不清谁是谁。

再看老子把你眼睛挖了!

对方见周颂南的神情没有想象中的恐惧求饶,顿显凶相。

周颂南把碎了的项链攥在手心,平淡地收回目光。他只是在想,原来那样夸张的笑脸之外还有这样变形的神情。

但是,都会过去。

他经常告诉自己这四个字。属于荣耀、光辉、痛苦、耻辱的所有时刻,只要活着,就会过去。

他可以为一切负责。

但是,他需要事情在掌控之内。总想确定,还有牢不可破的秩序。

而成禾真,是个太难预测的存在。在冲动下,证件算是他敏锐的私心:能留住一部分是一部分。她的喜欢总是够慷慨,能分给很多人。稍不留神就跑远了。

今天他在车上问她,你去那儿找谁?她自如地开玩笑,避开话题,周颂南的心不着痕迹地一沉,如坠冰窖。

她的隐瞒是下意识的。大概没意识到,自己身上萦绕着似有若无的男士香水味。

这种隐瞒像尖刺,刺破了一颗裹着糖衣的苦药,苦意会迅速蔓延,昭示着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发生本质的改变,也让更多糟糕的记忆苏醒。

可遵守的秩序从不存在。

波峰低谷,苦厄祸福,不由人定。只要失败一点,就是全盘皆输。

好巧不巧,成禾真还提到自己的博客。她很爱用社交网络,人人、微博、博客,都用同一个网名,真真橙王。

周颂南的记忆力很好,他在 FTA 实习时,还没动太多心思,偶尔作为旁观者刷这些网站。

真真橙王女士生活很丰富。

她记录自己爬山、徒步、打工,跟朋友搞怪的合照。记录上课上的想死,实习被组长下绊子,半夜搭便车抛锚。

时不时摘抄一些好词好句,熏陶文学修养。

譬如[老天爷呀,你下吊吧,操死我吧!余华《在细雨中呼喊》]

显然写到她心底了,在研二冬天发过三次。

还有跟八分之一混血初恋的短暂两个月。对方是眼睛颜色很浅的、瘦瘦高高的漂亮男孩,跟她是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