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自恒。”

周颂南冷不丁叫他全名,轻飘飘扫他一眼。

“注意看路。”

顿了顿,又道:“这里是南方,妞这个字不太好听。以后别随便这么叫人。”

肖自恒默默抬手把车里温度调高:“知道了,口癖嘛,难改。”

“好好开车吧,京爷,我四十个小时没睡了,”

周颂南也开起玩笑来,半阖起眸。

“辛苦你了,我补会儿觉。”

肖自恒真吓了一跳:“我去,真够吓人的你。要不回家睡吧,我找老孙跟我去。”

周颂南:“不用。”

他头偏向车窗一边,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色,垂着眼,却一直没闭上。

心里倒没有即将去面对无赖的愤怒,只余一点烦躁。

广阔无澜的心湖,突然被投入了粒石子,涟漪阵阵,叫人心烦。

*

“别嚎了,我过去……什么时候?明天下午,你那工人总能顶到下班吧?”

成禾真靠着消防栓讲了半天电话,听人十万火急地求爷爷告奶奶。收了线,对沈艳秋无奈道:“我师傅家的那逆子,说老婆待产,他快回彭城了,厂子空着,叫我过去帮着顶半天。”

沈艳秋知道那家的二儿子,跟成禾真以前关系还不错,大学还总拼桌吃饭,俩人吃到大学城附近一自助餐厅老板想连夜逃回老家。

沈艳秋:“这是大事,你快去吧。”

成禾真撑了把膝盖,站起来,想起今天那男人的身影,几个月才抽一次解乏的烟也没意思了,在旁边垃圾桶的圆缸里狠狠摁灭。

“咋了?咬牙切齿的?”

沈艳秋好奇地凑到她脸跟前。

成禾真有一米七二,她才一六三,这样微微弯腰,能把每个细节都看清楚。

“……没事。”

成禾真深深吸气。

帮忙的事又推迟到第二天,成禾真晚饭也没吃,干脆冲去铺桥北的巧克力店,风卷残云四块切件蛋糕。八分钟内。

老板吓了一跳,从后台出来,制止住了她继续点单的手。

“你想吃昏在这儿,讹我?”

老板长相很甜,笑起来梨涡若隐若在,眼睛又圆又亮,歪头看着她问。

“周颂南……”

成禾真自言自语,阴测测磨牙中。

“我前两年还借过他钱,现在知道装不熟了,把我的钱还回来!”

她仰头灌了一大口啤酒,盯着色调温暖的墙壁咬牙切齿,一拳头咣捶在桌子上,盘子都跟着抖三抖。

装不认识是吧?看见了当没看见,让她想礼节性地打招呼都打不出口是吧?坐着车耀武扬威地走人,扫她那一眼的意思,挑衅是吧?呵呵,挫骨扬灰,今晚执行。

“你借了他多少?”

老板小崔感兴趣地问道。作为成禾真的小学同学,以及家属工作性质,她刚好对当事人都略有了解。只能说两边都是人物。

“……不多。”

成禾真膨胀的精神小人光速缩小。

当时还是连夜换的钱,一堆皱巴巴的外币都凑过去了,想来也是杯水车薪。

周颂南那时被她塞钱塞得神色复杂,现在看,怕是费了番力气才忍住没当场扔回她怀里吧。

“蚊子腿也是肉啊,他要瞧不起他给我。”

崔老板撑着下巴,轻飘飘地补刀。

“什么蚊子腿!”

成禾真一拍大腿,难言的悲愤。

但想到具体数额,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声量逐渐心虚走低。

“怎么也得是个烧鸭腿。”

金黄酥脆,真心可贵。

3

【三】 跟熟人见过面后,成禾真心中的气顺了一点,打包了半斤海盐焦糖巧克力、五块切件,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场了。 “好靓啊!老板,你朋友?” 小苏撑着柜台目送了几秒。她老家虽满大街喊靓女,这个是真靓,浅灰色薄羊绒衫、深色直筒牛仔,非常简单的款式,却有股野性的美感。 “嗯,也是我小学同学,” 老板小崔把盘子顺手收回来,垂着眼,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勾唇,轻声道:“很有意思的人。” 尽管失业了,成禾真还是收到过猎头信息,存款也够花一阵子,前路的小火苗还亮着呢。思及此,她豪横地拦下了一辆出租,打车到郊外,想着顺便眯会儿。 但余光瞥到计价表,登时清醒,只能转头装死。现在在桥上,也不好让人停吧。 无聊到翻了下三天没看的朋友圈,两天前的一条让她指尖顿了顿。 [胡智杰:善恶终有报~苍天饶过谁~某些人心比天高,还以为自己是个材料,欧洲阳澄湖洗了个水打捞上来的假螃蟹,终于走了哈哈,还是早点回家洗洗睡吧。今晚下班了小酒喝起来!] 这不是她前司的空降兵吗?一年多前似乎有过争执,早忘了起因了,对方竟还记得那么清楚。 成禾真心里没什么波澜,但脸还是微微皱起来:这阴阳人的水平差到令人发指。 再继续往下刷,备注贺云岷的人发了张村落风景照。 [麦子地接住了坠落的星星] 她点开一看,非常眼熟。老家嘛。 不愧是搞文艺的。成禾真摸着下巴思考了几秒,随手回复。 [拍点正宗刘姨牌羊肉臊子面看看] 看着窗外快速流动的高架风景,记忆也飞速倒带。 她小时候长在火阳神村,名字威风,实则天天跟上龙堡村争倒一。 用现在的眼光来看,火阳神算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环境治理尚未见成效,村门口的路坑坑洼洼,富有的只有旱厕。可成禾真回想起来,觉得地理环境还行,算得上依山傍水。每逢春天,油橄榄树与漆树的绿意都会沿着叶片脉络延展,落在她头顶,就成了遮阳的小片阴翳。她家附近山坡上则种了花椒、蒜苗和麦子。适逢清明,她被大伯家带去山上上坟,下过雨后的土壤有…

【三】

跟熟人见过面后,成禾真心中的气顺了一点,打包了半斤海盐焦糖巧克力、五块切件,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