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淙有点不爽,但也大大方方承认了:“我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她以后肯定会有更好的发展,不会永远在我这儿待着。她自己要是攒够了钱,估计要直接去读博了,也不会来溯光的。”

他喝了口水,无意中瞥了周颂南一眼,眼睛定住了。

周颂南陷入了冰冻似的沉默,神识一瞬被抽离般。

陆一淙很快意识到什么,颇为兴奋,兴奋中带点幸灾乐祸道:“哇,周总,别说你不知道她是想继续读书的?”

周颂南没说话。

陆一淙看热闹的神色渐渐收了起来,他眉心蹙起:“她连这些都不跟你聊?那你俩在一起有个什么劲儿?”

他单刀直入,在极暗的环境里,也能看到对面气息与姿势的变化。

周颂南很轻地吐出一口气,靠进单人沙发深处。

他什么都没有说。

“没意思。”

陆一淙其实有很多难听话可以说,他根本就不懂她,也浪费了她的时间,最后都没说连自己都看得出来,成禾真说出口的那一瞬,就是把它翻来覆去想过几百上千遍了。

不过说不说也没差,周颂南已经听不进他讲任何话了。

“周总,我听说你副业投资不是干得还行吗?”

柯锦遥感慨过有个朋友眼光精准,前几年美联储暂停加息,科技股估值修复,重仓 FAANG 回调机会,一年后的危机年,又在熔断期买入纳指看涨期权,杠杆获利三倍以上,年年踩点,主业还忙得飞起。现在看来,那人八成就是姓周的。

“柯姐说的人要是你,你套现一部分出来,别说养你那所了,江景平层都能出来了吧?”

陆一淙反问:“她好像只是去德国而已吧?你不愿意供啊?”

跟本来话就不多的人聊不出个什么,他没那么多美国时间,起身离开前,好心好意俯身:“我听老人说过一句话,我觉得是最有用的箴言:能干干,不能干就滚。我觉得很多事都适用,周总你说呢?”

陆一淙离开后,不知过了多久,周颂南抬手揉了揉眉骨,最后将脸埋入掌心。

他始终无法平复,胸腔里翻涌的恐慌、空白的余烬。

博士。

她如果要读,他半点也不会意外。不要说一个学位,他可以托举她一辈子,让她永远没有后顾之忧。可现状是,她甚至从来没有提过。这就是他给她的安全感。

叮。

一条信息跳出来。

陆一淙给他手机上发了张图。

成禾真站在风洞实验室外,抱臂低头,抬眸盯紧前方的瞬间。

她的神情那样平静、锐利。

那样熟悉。

颂南哥,你看我这个新年计划写的咋样呀?

虎头虎脑,半大不小的孩子,她是一个雄心勃勃的少年。

周颂南看到她了:看到她勃勃生气、清晰的目标、跃跃欲试的野心,他敏锐地捕捉到这颗明珠的光华。

她的头发总是随便一扎,无论是上课还是训练,背着她那标志性的粉黑色大包,风里来雨里去,周颂南觉得那样挺好。女性的桎梏和不幸,很多时候从不可抗拒的诱惑开始。

青春期是个微妙的节点,一个女性特质强烈的人,吸引力犹如血招鲨鱼,雄性的恶劣她们尚未领教,被蜜糖包裹着的毒药,爱、青睐、挑逗、注意力,根据女孩儿们的身材、穿着,按需发放,一切极乐和极恶皆寄生在此。成禾真因为在易德一战成名,被人讲不像女生,真倒胃口。

那是高一下,成禾真不大在意,但是偶尔想起流言蜚语,还是心烦。

他对她逐渐有了纯粹的欣赏,带点投资的笃定心态,于是特地跟她提过这一点:管他倒不倒胃口。你生理性别为女,女的就是你这样。别理其他人,去够一够你想做的梦吧,快意无与伦比。相信我。

他可以替她规划路径,扫清障碍,看着她一步一个脚印,目标永不落空,成绩单越来越亮眼,看着她在 f1 比赛观众席上哭得脸都皱起来,哭着说我也要来这里工作。

生猛下去吧,小战士。

周颂南在最后一排观众席,看着她夏季比赛跳上颁奖台,张开双臂尖叫,当时就笑了,在心里这样同她讲。

可是,什么时候这种心情开始变质?

她袒露柔软的瞬间,卸下心防,他碰到她的体温,那是成年女人的温度,触感。爱意如疯长的藤蔓,缠绕住他的理智。周颂南下意识想将她放进名为爱人的精致玻璃房中。

呵护、占有、不要让她脱离自己

什么时候开始,把她只当成一个女人来看了?

她本人呢?他爱上她的最初,才华横溢,勃勃野心,如今都藏到了真正的本心之后。

因为他,她需要花费无数精力在让她陌生、不安的婚姻中,在浓烈的爱欲中,不得不一遍遍审视其自身来。

她不需要被任何人珍藏。

那树一样茁壮的灵魂仍然渴望成长、渴望燃烧。

惊雷般的念头将他痛苦地劈成两半。心脏被迟来的尖锐懊悔狠狠攥住,几乎喘不过气来。

“周颂南,怎么还在喝呀?”

她的声音传来,很快是一声倒抽冷气的惊呼:“这么多杯都是你喝的?!”

成禾真刚想继续问,就被男人环住了腰际。

猝不及防地,她沉默了一下,手悬在空中,神色也藏在阴影里,看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