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颂南:“没有。没事挂了,你把今天过完再说吧。”

下午要去会面了,周颂铭确实紧张,他想起来什么,又道:“哎哥!那我之前给你发那个邮件,你帮我看了没?我朋友的项目,她托我问下你什么遮阳构件的事。”

周颂南:“没收到。”

“怎么会……哦,我又发错了,你之前那老邮箱用了十几年了,我都习惯了,干嘛突然换嘛。”

周颂铭嘟囔道。

那边沉默了会儿,最后周颂南微沉的声线传来:“发吧,有时间了我看看。”

说完,他直接收线。

周颂南坐在休息椅上,把球扔到地上,又弹回他手心。

两侧高杆照明灯打在场地上,冷白光束斜切下来,球网的阴影被拉长。徐慕齐夸张的动静、中央空调的低频嗡鸣,以及球击地面的动静混合在一起,回声在穹顶中轻微地震荡。

他仰头,后颈靠在椅子上,听见自己安静的呼吸声。

那封邮件的末尾,又一字一句,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周颂南,我很早就想说了,你真是家族庇护下的败类。心思太龌龊。老天有眼,真是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蛮好的。祝你未来一片黑暗,请离我远一点,别再跟我说话,很恶心。]

那是成禾真最后一次用文字联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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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难听的话,他听的多了去了。无论话怎么讲,不听就是了。骂他两句也不会少两块肉,真正的难处从不在这。在七年前永远紧闭的大门,对方赖掉的借条,愤怒的客户。当年最后一条产线停了后的第三个月,许知彬当着他和周颂铭的面跳楼。 那一刻,22岁的周颂铭脸变得惨白。他是兄长,总得挡在前面。面前拉起横幅的现场混乱极了,尸体盖上白布运走时,他接到电话,话筒里的舅舅周贤礼说,他x的!你爹死了也没用,周家没他这个败家女婿,他签过的字也别想赖。周颂南说知道了,明天再说。 那天晴空万里,活着的24年里好像没那么仔细地看过天空,太阳的光圈是那个颜色,柔和,遥远。光线是有形状的,可以切割空间,也可以细雾一样漫开。低头,看见脑组织碎过的痕迹,地上的颜色依稀有淡粉,白色,鲜红。晚上,周颂棠悄悄来了一趟,给他递了水果和草莓酸奶。那天他吐到了后半夜,胆汁都要吐空。 他给自己的时间,也就那一晚上。事情还没结束,家已经一盘散沙,他需要善后。 葬礼上,许家有人指着鼻子骂他冷血,说他没有对不起你们哥俩,如果这么勉强,哭都哭不出来,就滚出去! 周颂铭一口气没缓过来,想冲上去,被周颂南提起领子,反手摁回座位。 他冷静望过去,声线柔和。“您觉得该怎么哭,做个示范,我们学学。” 没什么事值得过度反应,习惯很重要。 习惯了人走人留,就发现没什么大不了。讲句实话,她不是多特别的人,值得劳心费神。只是一株长势喜人的植物而已。 “哥,那我先走了,等会儿有事儿嘿嘿。”徐慕齐又原地复活了,刚刚收到条让他心花怒放的消息。 “嗯,辛苦你了。” 周颂南给他扔了一瓶运动饮料,轻笑:“Flora?不是说永远不理她了吗?” 徐慕齐瞪圆眼睛:“你怎么知道?”随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那我也不能真的一辈子不理吧。哎,我忍不住。” “去吧,” 周颂南失笑, “下次请你吃饭。” “好,哥,那你心情好点了吗?” 徐慕齐走到一半,又回头问。 “好多了。…

【七】

难听的话,他听的多了去了。无论话怎么讲,不听就是了。骂他两句也不会少两块肉,真正的难处从不在这。在七年前永远紧闭的大门,对方赖掉的借条,愤怒的客户。当年最后一条产线停了后的第三个月,许知彬当着他和周颂铭的面跳楼。

那一刻,22 岁的周颂铭脸变得惨白。他是兄长,总得挡在前面。面前拉起横幅的现场混乱极了,尸体盖上白布运走时,他接到电话,话筒里的舅舅周贤礼说,他 x 的!你爹死了也没用,周家没他这个败家女婿,他签过的字也别想赖。周颂南说知道了,明天再说。

那天晴空万里,活着的 24 年里好像没那么仔细地看过天空,太阳的光圈是那个颜色,柔和,遥远。光线是有形状的,可以切割空间,也可以细雾一样漫开。低头,看见脑组织碎过的痕迹,地上的颜色依稀有淡粉,白色,鲜红。晚上,周颂棠悄悄来了一趟,给他递了水果和草莓酸奶。那天他吐到了后半夜,胆汁都要吐空。

他给自己的时间,也就那一晚上。事情还没结束,家已经一盘散沙,他需要善后。

葬礼上,许家有人指着鼻子骂他冷血,说他没有对不起你们哥俩,如果这么勉强,哭都哭不出来,就滚出去!

周颂铭一口气没缓过来,想冲上去,被周颂南提起领子,反手摁回座位。

他冷静望过去,声线柔和。“您觉得该怎么哭,做个示范,我们学学。”

没什么事值得过度反应,习惯很重要。

习惯了人走人留,就发现没什么大不了。讲句实话,她不是多特别的人,值得劳心费神。只是一株长势喜人的植物而已。

“哥,那我先走了,等会儿有事儿嘿嘿。”徐慕齐又原地复活了,刚刚收到条让他心花怒放的消息。

“嗯,辛苦你了。”

周颂南给他扔了一瓶运动饮料,轻笑:“Flora?不是说永远不理她了吗?”

徐慕齐瞪圆眼睛:“你怎么知道?”随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那我也不能真的一辈子不理吧。哎,我忍不住。”

“去吧,”

周颂南失笑,

“下次请你吃饭。”

“好,哥,那你心情好点了吗?”

徐慕齐走到一半,又回头问。

“好多了。”

周颂南笑了笑,又说了一遍:“谢谢。”

等只剩一个人,他又坐回休息椅上,再过五个小时要回去上班了。

想起徐慕齐顾盼神飞的表情,不禁莞尔,慢慢地,唇边的笑意又淡了许多。

人只要身段柔软一点,学会妥协,也算是善待自己。

但是他不行。他心里有条清晰的底线,半步也不会多退,到了该转身的时候,永不会折返。

对许知彬是这样。从他特意等到自己跟周颂铭才纵身一跃开始,周颂南在心底没有原谅过他,甚至连悲伤都欠奉。这么些年,从来没在清明节回去过。早几年是忙,这几年也忙。不忙也不会回的。

对她也一样。

如果不是撞上,他们一辈子也不必再有交集。

当然,她跟许知彬不同。

或许是运动过度消耗的原因,休息以后才觉得累,周颂南用手臂盖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思维也更清晰。

还有真正不能原谅的人。

葬礼过后四个月,他没法两头顾,保留学籍也没有意义,便在博二那年退出了。退学那天,教授拉住他聊了很久,再三确认他是不是不知道哪些奖学金可以申请。他说不是的,只是我读不下去了,抱歉,只是我的问题。

打从记事起,很多事做了也就做了,人们说要做好,他很轻松地就可以做到最好。所有的所有中,只有建筑这件事,是他选的,真正地属于他。可是得放弃了。能做但是得放弃,还没有真正地山穷水尽,就要放弃。这于他来说,不可接受。可不得不如此。

他不能高高在上地评判别人,却卑劣地原谅自己。

临离开的前一天,有同门请他吃饭,学姐劝他,要不要去 FTA 这种 top 所试试,至少积累起来简历也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