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

自己骂起自己总是格外狠戾，最?后?也不知道?是哪个魂魄不争气地掉了?眼泪，塔顶的银河星子纷纷扬扬地洒了?下来，亮晶晶地舞动到他们指间和发梢，像一群劝和的小?动物。

最?后?是顾小?灯咕咕哝哝地醒了?，两?个魂魄才消停，少年顾瑾玉立即抢了?身体的主动权，守在床边巴巴地看他。

顾瑾玉抢不到使用权，只能焦躁地在塔楼里咬牙切齿，也巴巴地看着。

一边看，他一边回忆当初顾小?灯落水回来后?都和他说些什么。

嗯……是些挺心碎的话。

他反刍似的回忆，同时带着一种?隔岸观火的情绪看少年的自己，笃定这货待会也得?心碎。

顾小?灯畏冷，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张脸，像是雪做的美人，摸一下就要融化，少年顾瑾玉紧张得?手抖，低沉地问他还难不难受，问得?颠三倒四。顾小?灯病好得?慢，有气无力说话时像哼唧，但吐字是清晰的。

“顾瑾玉，你保我的啊？”

“嗯、嗯。”

“那你会因此承担什么后?果，付出什么代价么？”

“小?灯，你关心我？”

坐在塔楼里的顾瑾玉心脏一抽一抽，心想，来了?。

“不是……我是想着，能不欠你就不欠，你是混账东西，亏欠混账，叫人生气。你也和他们一样?骗我，谎话连篇，居心不良的，我既不想欠你，也真不想见你啊……”

死?寂半晌，少年顾瑾玉的魂魄缩回了?塔楼，面壁而坐，眼泪啪嗒啪嗒。

顾瑾玉心想，活该。谁叫你没有良心。

少年那边当即嘲讽回来：【你也活该，老?东西！】

顾瑾玉的鬼火蹭蹭直冒。

*

少年顾瑾玉想方设法、绞尽脑汁地试图修复和顾小?灯的关系，没多久就黯然地认清了?现实，他能在这段时间里一步到位成为新朝新贵，却?不能一步登天地叫顾小?灯一声?老?婆，别说老?婆了?，人家现在连兄弟都不想和他做。

心痛催化出了?他近乎泯灭的七情，痛意刺激了?他压抑的人性，少年时常在心海的塔楼里无声?地哭。

顾瑾玉一点?也不可怜自己，压根不教他怎么追老?婆。他待年少的自己，比当年顾小?灯的亲生父母待他还恶劣，周而复始地打压和诋毁。

少年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他能毫不留情地骂一顿，刻薄尖锐地挖苦一顿，少年的自己就会野狗似地咬回来，汪汪汪汪。

事实上，顾瑾玉看着这段另一种?可能的崭新人生，尽管他多数时间看得?嫉妒，却?也有偶尔的时候，深刻地萌生几分?旧愿得?偿的欣慰。

此世的天铭十七年最?后?一天，少年顾瑾玉带着顾小?灯回了?顾家，背着他独自去了?东林苑的广泽书院，去他居住了?五年的学子院。学子院里有一只不满一岁的小?配，他想顾小?灯不会不要他的小?狗的。

事实确实如此，到了?学子院，仅到他小?腿的小?配嗷嗷叫着跑过来，上蹦下跳地扒着顾小?灯，顾小?灯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久违的笑意，斗篷还没脱就蹲下，边咳嗽边抱住了?小?配，一通怜爱地摸摸。

父凭子贵顾瑾玉看得?差点?也想汪一声?争个宠，这个家没有狗儿?子真是要完。

眼看着少年在现世里羡慕嫉妒地看着小?配，顾瑾玉就在心海里提醒了?少年的自己：“喂，你要记住你现在的位置不如狗。”

少年顾瑾玉站立不安：【所以？你要炫耀未来的你比得?过狗了?吗？】

“对。”

【那你倒是炫耀啊！】

“未来的我是小?灯的大狗。”

少年顾瑾玉：【(⊙o⊙)】

if线【青少两狗】

4.

【做狗不难, 我也能当】

少年顾瑾玉毫不犹豫、毫无负担地这么想?，并且立即思考怎么沿着这个方向?执行，自认做犬类比做人类容易。

顾瑾玉冷冷地在一边旁观, 看一个没有中蛊中毒的年少版自己, 会在和顾小灯的关系里发展成什么样子?。

他打心?眼里?笃定, 没有落水的顾小灯不会喜欢他的因为此世的年少顾瑾玉是一个过于健康的最大得利者。

没有伤痕，就?没有能勾出顾小灯恻隐之心?的地方，不惨就?不能卖惨, 连最易获得的同情都得不到。

顾瑾玉由着年少的自己瞎琢磨和折腾，料定反正最后都是一场空。

他打定主意做壁上?观，准备等着少年顾瑾玉花上?漫长的时间做尽无用的努力，最后念想?落空。

他是如此地笃定, 自厌到近乎自大。

面壁的少年顾瑾玉想?了一通，然后起身，说：【我要?去和他吃年夜饭】

顾瑾玉冷嘲热讽：“去啊，试试, 你如今连小配都不如，看他愿不愿意和你同桌而坐。”

少年顿了一下, 了然, 回怼：【不管他愿不愿意, 我都不像你那样可悲。你十七岁那年的除夕夜没有小灯, 只有一只狗。之后你又过了六个这样的除夕。韶华已去, 垂垂老矣。】

顾瑾玉：“……”

他倒是想?反驳, 但忽然有了几分恍惚，下意识回忆起当年那些除夕夜是怎么过的, 心?想?不过就?是一段走尸的光阴，弹指几瞬, 翻页几张……

他一点也不想?回忆。

因此没能反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