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于谁都是劳碌,顾小灯让他们同桌而?食,一边斟酌着措辞,膳后?才挑着重点尽说了一番,金罂窟重之?,姚云正次之?,他们只在意?次之?的?,苏明雅立即上手来检查他脸上的?易容和身体的?康健,关云霁铁青着脸,把错都往云氏兄弟身上归因,骂骂咧咧地臭骂顾瑾玉和姚云正。
顾小灯听得汗颜,关云霁活像大鹅,他就是大鹅。
他不由得想人的?性情是稳定的?。苏葛关八年前和八年后?基本一致。
本性难移。
他等着那个性情变得最多的?回来,顾瑾玉说会在他入睡前回来,顾小灯以前起居稳定,亥时四?刻前入睡,顾瑾玉便真在三刻时回来了。
归家的?野狗看见主人便汪了一声,顾小灯破涕为笑,一伸手就抱了个满怀。
顾瑾玉发?梢湿漉,兀自在外洗刷过一身血污,败絮其中也要金玉在外。
顾小灯不住地摸着他脊背,确认他没事,就委屈地倒豆子似的?把黄昏的?事说了,顾瑾玉双眼漆黑,抵着他额间哄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情绪稳定:“无妨,梁邺城出了乱子,我会让枢机司主动把姚云正分?派出去处理事端,他没有机会再来欺凌你。”
顾小灯顿时止住了泪,当即想到城中的?两个哥:“难道?是我哥和世子哥他们做了什么吗?”
“对,他们有自己?的?任务,也在今天?执行,成功了。”顾瑾玉只提结果,一笔带过般,仿佛轻而?易举。
然而?过程是张等晴在毁坏千机楼的?据地时命悬一线过,顾平瀚替他挡过了危险,只是过于非人的?身躯和体力暴露在张等晴眼前,被他发?现?了傀儡身。
顾瑾玉希望他对千机楼的?愤怒能有多烈就多烈。
顾小灯扒拉着他说话,不时摸摸他眼睛和手腕,总觉得顾瑾玉冷静得不太像他,说到口干舌燥时,顾瑾玉渡来一口水,抚了半晌就揣起他往床上放,不带情/欲地哄他入睡休息:“今天?受惊了是不是,森卿守着你,小灯别怕,好好睡一觉,有事明早再说,最近辛苦我的?山卿了。”
顾小灯逞强着絮絮:“我不会,真累的?不是你啊……”
虽然嘴上生龙活虎,自愈力非凡,但脑子实诚地叫嚣起休息来,顾小灯经不住顾瑾玉日渐炉火纯青的?安抚,黏黏糊糊间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夜半迷迷糊糊地伸手,下?意?识想摸摸蓬勃的?胸肌,恍惚里?摸了个空,意?识骤然清醒了。
顾小灯猛爬起来,胡乱摸到床前的?匣子打?开掏出夜明珠照明,枕边床尾空,床下?双履在,他赶紧赤脚下?地,猫着脚步惴惴不安地出了暖阁,猝然看到了顾瑾玉杵在几面支离破碎的?镜子前。
上月他从棠棣阁出来,对一切映照之?物极为排斥,此时那些镜子分?明就是他上个月自己?毁了去的?物件,如今夜半却搜出来拼全了,照出近百个支离的?倒影。
顾小灯的?呼吸有片刻的?停滞,以为天?塌了,那厢顾瑾玉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欲上前又欲后?退:“……对不起。”
顾小灯艰难地回神,天?又补好了,他短促地笑一声:“是该请罪!半夜三更不睡觉,起来孤芳自赏啊?好啊顾森卿,背着我偷偷当臭美的?公孔雀。”
他疾步走过去,顾瑾玉不那么紧绷了,伸手把他抱进了怀里?,夜明珠被挤到地上去,顾小灯踮脚挂住他的?脖子,摸到了顾瑾玉散在后?颈的?散发?,是日日夜夜的?枕边人,摸没两下?他便发?觉顾瑾玉的?头发?短了。
顾小灯有些懵:“你半夜起来剪头发??”
“唔。”
“脑子在想什么啊?”
“没什么。”
顾小灯抓着他的?头发?推开一点拥抱,顾瑾玉额发?垂到鼻梁去,他便上手把那些碎发?往上捋,看到他的?眼睛又成了不祥的?异瞳,颜色和之?前反过来,成了左黑右红,眼里?燃烧着什么似的?,饶是他也发?怵了几瞬。
顾小灯摸索顾瑾玉的?手,诊到了乱如麻的?脉象,一时着急得团团转,逮着他软硬兼施地追问,浑然不知地踩到他脚背上,顾瑾玉只揽着他一动不动。
连番团团转后?,顾瑾玉古里?古怪地说:“头发?长了碍事。”
顾小灯忿忿地踮脚把他的?发?型揉成一团乱:“怎么,妨碍你当和尚啊?法号禁欲?”
顾瑾玉便笑,猩红的?眼睛惊心动魄:“不禁。出家不能开戒,不出。”
他抱紧顾小灯,色戒和杀戒都海啸似的?爆发?。
*
深夜,姚云晖伫立在一个明亮的?水晶缸前,想着顾瑾玉今晚再进棠棣阁之?后?说的?话。
“您为什么能容忍一群太上皇在背后?有权无责地居高临下?。”
“瑾玉,阁里?都是我们云氏的?在世先贤,来日我,你,你弟弟,都有可能位列其中,不可不尊,又为何不尊。”
“来日太远,朝夕太近,天?无二日,朝无二君。叔父,侄归家已有时日,不解分?权其意?,晋集权震八方,云分?权治一境,前有成效后?有何绩,临阳城神医谷攻克不下?,梁邺城江湖余党作乱,分?权治下?御令低效,甚有左右互搏,如何陈兵北上反晋?如何复千秋之?业?”
“云氏子弟,不该逆心反上,你父”
“我父败之?生于斯长于斯,侄与?之?不同,但求叔父允许一试。”
“试什么?”
“侄愿代叔父集权,覆灭棠棣阁,胜则叔父再无掣肘,败则侄独死负罪。”
姚云晖伸手敲了敲水晶缸,里?面波光粼粼,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腰,你的?长子也要去以卵击石了,真有趣,你和兄长没养育过他一天?,他的?脑子是怎么长成和你们一样的??”
水晶缸里?的?长□□浮如海藻,也不知是赞许还是反对。
“罢了,他想去就让他去吧。”姚云晖的?右手贴着水晶,触手生温,“让小错给正儿?铺路去吧,就像兄长自绝于前给我让路一样,你说好不好?你放心,就算小错失败了,我也不会让他死灭,最差也让他能和兄长团聚,这样不错对不对?”
没有回答就是默许,十?八年来都是顺心如意?,没有丝毫忤逆背叛,姚云晖甚为满足。
刚想把这种喜悦慷慨赠与?爱子,回头才发?现?爱子又悄悄跑走了。
姚云晖叹口气,摇摇头,转而?和水晶分?享起儿?子的?成长:“正儿?长大了,有时叛逆不顺,不如近我一样近你,你别嗔怪他,他心底是懂事听话的?,他终有一日会找到此生意?义所在,我和你一样期待。只是,只是,如果他不幸成了断袖,你会怪我没教好他吗?”
不答也是默认,姚云晖便认起错来:“你若怪我,我届时再断一掌赎罪好吗?只是那样一来……”
姚云晖长叹,忧心地想,当真是个逆子,便喟叹:“要是珍儿?在就好了。”
暖阁外恰时有去而?复返的?脚步停在槛前,停顿半晌,借着暴雨声又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