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1 / 1)

耳边传来顾小灯的声音,随即是手被拉住,顾瑾玉这才发现背上空了,顾小灯不知?何时从他背上跳了下来,绕到身?前牵住了他的手。

“雾比从前浓,毒烈得厉害。这种浓度,医师待不住,是先燃好了剧毒,等这里面的药童吸食淡了才回来。”

顾小灯冰冷的小手与他十指相扣,顾瑾玉想让他的手暖和起来,却怎么也办不到。

“咳咳……”

顾瑾玉摸索着抱住了他,顾小灯一边混乱地喘息一边掰开他的手,牵着他继续向前缓步,缥缈地和他简短地解释。

缓步许久,顾小灯停下了:“听到水滴声了吗?闻到什么气?味了吗?”

顾瑾玉竖起耳朵,从剧烈的幻痛中?挤出精力去聆听。

嘀嗒、嘀嘀嗒嗒。

他忍不住抬手摸向双眼?,听到顾小灯沙哑的哎呀声:“别摸抹额……好吧,我来给?你解开,你会镇定?的,对吗?”

顾瑾玉不确定?。

眼?前的束缚解除,他略感吃力地睁开双眼?,等了片刻才从一片漆黑里恢复过来。

第一眼?先看到的自然是顾小灯,他抬头?看着自己,眼?里浮现了血丝,盛满浓重的不安,顾瑾玉伸手捧住他的脸,想抚去他的仓皇,这时嗅觉紧跟在视觉后?面恢复,他嗅到一阵难以言喻的腥苦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瑾玉后?知?后?觉地抬眼?望去,大雾弥漫着这整个封闭的洞窟,他面向的是雾气?最薄的南面。约莫上百道绳索悬挂在雾气?之中?,绳索吊着凝固姿势各异的失败药人,悬在半空中?放血。

仿佛是一群砧板上狰狞的幼蟹。

顾瑾玉瞳孔骤缩,下意识捂住了顾小灯的双眼?,唇张了张,听不到自己说了什么话,但把顾小灯的回复听得清清楚楚。

“没事,没事,不用担心我,我不怕。我也吊过来着,没事的,已经过去了。”

顾瑾玉机械地在心里跟着默念,逐字逐句,逐笔逐画。

他垂着眼?睛,地面粗糙,迈进来就如同踩在鳄背上,每一步都?有清晰的存在感,他透过雾看清了地面是褐红色的,耳边仿佛能听见千机楼的奴隶们用力刷洗地面的声音,因为倘若不用力刷,地面流淌的药水和血水势必会凝固。

顾瑾玉又机械地抬眼?环顾,眼?前的洞窟穹圆地广,如同石榴被掏出了半个,数之难尽的人就像或饱满或干瘪的籽。

他麻木地在浓雾里一个个细数,半个下午过去,数出六百口药缸,三?百九十九根绳子,浸泡着和悬吊着的都?是人牲,是已死或在朝着将死路上狂奔的生死薄上名。

加上林碑的乾慧之子,这是一千个与他无关的人畜,然而幻觉此起彼伏,顾瑾玉冰冷地握着顾小灯的手,在幻觉里看到这里的一千张脸都?是幼年的顾小灯,正因他不曾见过十二岁前的他,想象才发了疯似地滋长。

每一缕濒死的喘息,每一点残存的尸温都?和顾小灯息息相关,他只是待了半个下午,他的至爱与理想却在其中?活了七年,在牢山中?流了这么多年的血。

顾瑾玉僵硬地看着眼?前一个又一个幻觉,幻觉们顾小灯们梨涡深深地从他面前走过,从今年的十八岁一点点倒退回去。

十八、十七……白皙透亮的顾山卿从眼?前灿烂地走过。

十二、十一……虎头?虎脑的顾小灯从眼?前咧着牙花蹦跳走过。

七、六……苍白稚薄的云错浸泡在水缸中?,悬吊在蓄血渠上,瘫在祭台中?央。

顾瑾玉垂眸看身?旁真?实的顾小灯,佰三?的易容之下,顾小灯原本绮丽如玉的容貌在他心里无限清晰。他稍作想象这个无暇的爱人曾淹在腥臭的药水里,吊在刺鼻的砧板上。

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回响。

【把他们都?杀了】

【我要把他们的骨头?拆出来,塞进他们热衷的杂草和毒渣】

【我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全部杀了】

【杀了!!】

第164章 第 164 章

姚云正主持了一上午的祀神, 晌午后才?从神像上下来,脸上面具一摘, 冷汗直流,一上午都撑着用内功把?声音传远传回?荡,对于他这个重伤还没痊愈的人来说实在有点逞强了。

他的好父亲也在神像上俯瞰全场,见他退场便跟来看他的情况,姚云正酝酿出笑:“父亲大人,我还以为您会去忙别的大事不来呢。”

姚云晖端详他的脸:“为父七天没见到你了,心里?放不下。”

“让您劳神牵挂儿子,真对不住。”

“阳奉阴违的小子。”姚云晖笑,说着把?右手按在?他肩膀上输送去了内力,“一次祀神日而已, 我儿如?此卖力是为了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自然是儿子虔诚奉神。”

姚云正笑着应答, 想插科打诨把?姚云晖打发?走,却忽然看到了对方鬓边出现了刺眼?的一缕白发?, 他的笑当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爹。”姚云正震惊了, “你老了?”

“是啊,爹老了。这有什么奇怪的, 是人就有老的一天。”

“……”姚云正难以接受, “是最近的琐事太多了吗?让我替你一阵, 你去林碑泡几天。”

“不用。”姚云晖坚持把?内力输给他,拍拍他肩膀,“晚上一起用膳, 你娘也想你了,你总不去看她, 她会伤心的。”

姚云正揪了几瞬的心瞬间摊平了:“知道了。”

他想到今天已经是十月十五了,虽然距离岁末的新年还有两个半月, 新年是云珍的生辰,再过不去也要过下去,他爹也许从现在?就开始怀念亡妻和夭折幼子,这没什么奇怪的。

“该去林碑的还得是你,右脸这儿有疤了,这么一撇着实不美观,想办法把?疤祛了。”姚云晖端详他的脸,“好好一张脸,这是你娘给你的,莫要辜负。”

姚云正的耐心迅速见底,笑意反向变深:“知道了,父亲放心。”

说了几番话后他便挥手作别,饮尽一盏香灰水果腹,如?鱼得水地穿过薄薄的烟雾,悄无?声息地停在?一个距离亲哥位置不远也不近的地方,近到能看清某个臭小猫的身影,远到能避免被亲哥发?现,省得被揍一顿,挨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