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子的黑鸽静悄悄,关云霁许久才睁开眼看向肩上的鹦鹉。
鹦鹉咿咿呀呀地学舌:“小灯、小灯,回屋,还病着……”
关云霁的眼睛在夜里变得灼亮,靠着墙撑起?脊梁,喘着气想站起?来。
想去见他。
我好想他。
他踉踉跄跄地从破屋里出来,忍痛忍得脸上的刀疤有?些狰狞。
然?而?一出破屋,刀疤更狰狞了?。
十丈外,顾瑾玉安静地站在石滩上,肩上站着花烬,不?知道?到?了?多久,人鹰的眼神如出一辙,几乎分不?出猛禽与?人的区别。
第116章 第 116 章
顾小灯这夜入睡前还贴着顾瑾玉的手, 半夜忽然做了个在明烛间的梦,梦见失足从那高空摔下来, 小腿肚抽着筋猛然醒来。
夜色茫茫,床边却是空的。
他在夜色里呆了不知道?多久,忽然听见窗扉轻缓一声响,振翅声很轻微地?一晃而过。
顾小灯的脑袋这才继续转动起来,料想?是顾瑾玉半夜被花烬啄醒,有事出?去再回来,这人少年时就没日没夜神出鬼没的。于是心跳平缓下来,闭回眼睛假睡,准备等顾瑾玉回来时嚯咿一声吓他一跳。
除了掩窗的微弱声,屋里再没有其他动静, 好?像只是轻风短促地?拂过, 而不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归巢回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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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小灯支棱着?耳朵也听不到声音,凭着?第六感感觉顾瑾玉“飘”到了他床前, 这才听到了些?活物该有的气息。
他嗅到顾瑾玉身上?轻微的草木药香, 掩盖着?他那些?好?了又添的伤口的血腥味,他忽然就不想?吓唬他了。
顾小灯等他重新回床补觉, 岂料顾瑾玉只是在床前轻掖他的被角, 继而又去轻抚他披在枕头上?的发梢, 像犬类舔舐同伴一样,久久都停不下来,仿佛要这么守到天亮一样。
顾小灯等了他半晌, 没辙,闷声咳了一下, 翻身睁眼去看床前,眯着?眼睛借微弱光线视物, 视线里的顾瑾玉在模糊里一点点变清晰,轮廓分明,瞳仁半黑半红。
顾瑾玉的手僵在半空中,凝固住一样无声无息,顾小灯就率先吭声:“你小子?,大老鼠啊,半夜去偷油啊?”
他以为自己脑子?清醒,结果一张口也不知道?自己迸的是什么迷糊话,咬字也不清,唇舌黏一块似的,说到底还?是夜色太深,魂没彻底归位。
顾瑾玉压着?声音:“对不起……我吵醒你了吗?“
他的眼力好?,夜色里能看清顾小灯眯缝着?的眼睛和慢眨的长睫毛,神情迷糊倦懒得像只猫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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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咪慢慢张大嘴巴打哈欠,一口白亮的牙齿嗒嗒咬了两下,咬字便清楚了些?,慢悠悠轻灵灵地?说着?话:“半夜醒来,摸到旁边空的就醒了。不用道?歉,知道?你忙,也知道?你一定会回来,回来了就继续睡觉啊,怎么不躺上?来?跪床前干什么?夜里砖凉,多伤膝盖啊。”
顾瑾玉呼吸乱了几下,脱了觉得脏污的外衣,膝盖压上?床就把他抱住:“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没有,小腿肚抽筋了才醒来的,我这是要长高了。”顾小灯打着?哈欠往他怀里靠,“大忙人,什么事把你忙到半夜都跑出?去啊?”
顾瑾玉便去揉他的腿:“先睡,明早再和你交代。”
顾小灯的哈欠打到一半,睡意跑干净了,抬头往顾瑾玉的下巴拱一拱:“嘿,你不会是夜半提刀杀人去了吧?”
顾瑾玉顺势低头轻吻他额头:“没有,要真杀了人,此?刻不敢抱你。“
“是差一点吧?不然何至于在我床前蹲那么久。说吧,不用到天亮再交代,不然你这家伙肯定不会和我一起补觉,只会干瞪着?眼瞪到天亮去,想?交代什么现在就说。”
顾瑾玉吭不出?声了,揉了他后背一会,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在你面前时像一/丝/不/挂。”
“瞎说,裤子?还?在呢!你是脑袋瓜落了锁,嘴巴挂着?钥匙。”顾小灯笑了,“咔嚓该开就开,来来,速速向我敞开。”
顾瑾玉汪了两声,随即朝他“敞开”,顾小灯便支着?耳朵听,谁知这一听,直到天亮也没睡着?。
*
“你说抓捕高鸣乾的烂账有头绪了?”
清晨时分,张等晴诧异地?反问顾平瀚,对他刚告知的事倍感震惊。
他狐疑地?上?下打量顾平瀚:“不是使了好?些?年的劲儿都没能抓到那高氏余孽的马脚吗?你是从哪得来的新线索?”
顾平瀚一大早就过来,一本正经地?拿正事凑近乎:“抓到了高鸣乾的表弟。”
张等晴愣了愣,虽然他离开长洛多年,但?长洛重要的世族谱系还?是记得不少,很快就从记忆里捋出?了印象:“当年那个眼睛长头顶上?的关?大少爷?”
“是。”
“当初灭族时没死?不是顾瑾玉提刀去杀的?”
“没死,瑾玉留了关?家两条命,女帝截了胡驱遣,现在其中之一跑来了。”顾平瀚顿了顿,“此?刻的中枢,女帝高鸣世名?存实?亡,关?云霁脱离了高鸣世的掌控,跑了过来。”
张等晴被对方一条接一条丢的小鱼干吸引住了:“等一下,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上?次说长洛的女帝病好?了,在跟苏家角逐拔河,一路大刀阔斧起来,怎么现在说女帝名?存实?亡了?”
顾平瀚的神情忽然极其复杂。
张等晴都看愣了,眼前这傻缺他不说有十成了解,八/九成肯定是有的。
上?次顾平瀚露出?类似的神情还?是在北境的瀚州,那已是六年前了。彼时镇北王顾琰被中枢和顾瑾玉一起扣了老大的屎盆子?,判处终生流放北境,当夜顾平瀚就顶着?这么张脸杵在他面前,欲言却无话地?发呆。
张等晴知道?双顾的最大差别。
顾平瀚一早逃离了长洛,但?他是寡情,不是无情,对于顾家那几个血亲未必放得下。反观顾瑾玉,大部分时间都驻扎在长洛,却是真冷血无心?,对有养育之恩和共生之情的顾氏、安氏都是十足十的冷眼。后者根本没有良心?或人伦可言,纯纯人形牲口,偏偏善装能任,让人看不惯又干不掉。
顾平瀚铁打的人偶一样,戒烟毒时也没这么纠结沉重,能惶惑成现在这样,只可能是他顾家那几口血亲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