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似还要张口,却被苏萤截断,只听她唤了一声“清云”,把人叫了进来。

杜衡无奈,只好退后了几步,看着苏萤嘱咐清云把脚下那个匣子搬走,随后匆匆离去。

苏萤自然不会告诉姨母袁颂同杜衡起争执一事,只是指了指清云还抱在怀里的匣子,说道:“袁颂是来给我送东西的,东西放下便走了。”

因不想再被姨母问出什么而露了馅,苏萤想避了这个话头。正想着该如何调转之时,她发现姨母面上竟有疲惫之色,遂问道:“姨母,可是累着了?”

苏萤这几日都在偏院,加上容氏早已让下人封口,所以苏萤并不知道今早有小乞丐在府外闹事。

容氏在婆母面前,自是各种安抚宽慰。可是独自一人时,又有谁宽自己的心呢?容氏终是没能忍住,将这些时日所知之事,同她心中的猜测统统说给了外甥女听。

只见容氏面上一片愁云惨淡,她说:“如今春闱在即,衡哥儿本应专心于备考之上,可这事一出,我都害了怕。”

苏萤自然明白,姨母在害怕什么。这事可不是小乞丐们在街边胡闹一通就能烟消云散的玩闹之事。

大周举子科考前礼部、督察院、吏部会联合预审,一旦有人被告“私德不修”,“品行不端”,便会彻查。若是春闱已至,可结果没出,该举子便不能下场考试,哪怕最后被查出冤枉一场,也只能忍气吞声再等三年。

容氏握着苏萤的手,心忧道:“我想来想去,此事得益的唯有瑾娘,可这话不能胡乱出口。我看得出瑾娘对衡哥儿是有情的,若真是她做的,衡哥儿下不了场,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再说了,瑾娘孤身进京,平日也足不出户,哪来的机会与那些三教九流之人相识?”

“衡哥儿向来沉稳,他当着你祖母的面,说自己心里有底,是要我们宽心。可我总觉得,他也许同我一样,只是不想让你祖母担心,才咬牙扛着不说。”容氏越说越忧心,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便拍了拍苏萤的手,道:“不行,我得去找衡哥儿说一说。”

苏萤连忙拦下姨母,轻声道:“姨母,表兄既然说心里有底,那就必是已有章法了。”

说着,她忽而想起方才他拦着她时,那沮丧而又伤感的模样。他只一心一意与她说清心意,却对谣言之事只字未提。

苏萤心头一酸,又劝道:“姨母,那些小乞丐起哄,不也才是今晨的事吗?如今府外已有安排,咱们且静观其变。这时候,万万不可自乱阵脚,更不能将您的忧虑施加在表兄身上。”

容氏点头:“对,对,你说得对。这时候,我不能扰衡哥儿心神。”

此时,恰好清云已将匣子送回偏院又折返而来。偏厅内也陆续有管事、仆妇前来回禀事务,苏萤见状,不便久留,便向姨母行礼告辞。可刚出了偏厅,却见新分给瑾娘的丫鬟碧玉竟捧着一束山茶花走来。

苏萤知道杜府的花园种的最多的就是梅树。梅花清瘦,若只一种反而不能凸显梅的孤傲,因此会在花园的显眼之处种上山茶。山茶花朵硕大浓艳,与梅相映,更显梅之孤傲清寒,甚得喜梅者青睐。

这一捧红艳的山茶花自然是从花园所采,只是没有主子之命,像碧玉这样新配给瑾娘的贴身丫鬟又怎能独自前往?想必定是受了瑾娘的吩咐。可是方才听姨母所言,瑾娘明明哭哭啼啼,自请回家,可为何转眼之间又有了兴致,居然思起了如此浓艳的茶花,甚是喜庆。

于是,苏萤停下了离开正院的脚步,而是调转过身,往瑾娘的厢房走去。

碧玉仿佛心情不错,苏萤跟在她身后几步,看着她脚步轻快,还时不时低头闻向那红花。

都说丫鬟是主子的镜子,主子若好丫鬟便好,主子若是受了难,丫鬟又如何笑得出来?

苏萤想要试探的心便越来越强烈。

第104章 没想到瑾娘竟比她的继母林氏还高明了几分

苏萤特地在假山处歇了歇脚,她不愿碧玉前脚刚踏入厢房,自己后脚就登门拜访,若是瑾娘真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太早去只会打草惊蛇,瞧不出什么蛛丝马迹。

“小姐,花给您采回来了。”

碧玉才一进屋,便讨好地向瑾娘展示手中的花朵。

此时的瑾娘正对着铜镜查看自己的伤处,这姨母给的祛疤膏方还真是管用。每回姨母都盯着她,看她擦完药膏子,再没事找事坐上半个时辰,才会心满意足离去。哪怕她在姨母转身之后,立时用帕子悄悄拭了去,可那额前及下巴处的伤痕却眼见淡了许多。

今晨去祖母堂屋之前,她还特意沾了些胭脂揉在其上,以免众人发现自己的伤势已大好,便会自然而然减轻心中的负累,这可不是她想要的。

查完伤口,她又不自觉地看向镜子中那水波流转的眉眼,还有那娇艳欲滴的红唇,她不禁心叹道:“表兄啊表兄,你怎的如此不解风情,非要我做这些,才能赢得你心?”

随之,目光不舍地从铜镜上挪了下来,落在了手腕的玉镯之上。方才二婶宽慰了祖母好久,待二婶走后,祖母便把手腕上这只玉镯脱了下来戴在了自己手上。

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这回终于踏实了。

记得祖母同她说:“瑾娘,咱们哪儿都不去,你就乖乖地待在祖母身边。你告诉祖母,你父母都钟意些什么,过几日我该让人往福建送信了。”

这话听来含糊,实则字字带着允诺。送信?若真要送信也是以姨母的名义。可是祖母的意思明明是以她老人家之名,不仅送信,还要送礼,这便大大不同了。

一想到此,瑾娘不禁面上一热,她的嘴角忍不住上扬,看着碧玉手中那一朵朵红艳艳的山茶花,喜不自胜。她忙让碧玉找了个花瓶插了上去,送至身前,她倒要比一比,到底是人比花娇,还是花似人心?

正沉浸对将来的憧憬中,忽听得门外有人唤了一声:“瑾娘姐姐,可在?”

哦,原来是苏萤来了。

此时,让碧玉藏下花瓶已来不及,瑾娘使了个眼色便匆匆去门前迎苏萤,可由于太过仓促,碧玉根本没有发现小姐给她的眼神,只把那插了山茶花的花瓶,摆在了最显眼之处,以便小姐欣赏。

“妹妹来了。”

瑾娘同苏萤互相见礼,便拉着苏萤的手进屋,谁知,就这么一抬眼,便瞧见了桌案上那娇艳欲滴的花束,满室生香添彩。

“这花真好看!”苏萤忍不住惊叹,道:“这么好看的花是从哪儿采的?让人瞧着就觉得舒心。”

瑾娘却忙叹气道:“这丫头也是为了哄我高兴,快告诉苏小姐,你是从哪儿采的?”

碧玉好歹也是老夫人房里出来的,立时便会了意,道:“回苏小姐,奴婢是从花园子采来的。小姐这些时日闷闷不乐,奴婢便擅自做了主,去了花园子。”

苏萤一听,心中一动,顺势问道:“姐姐为何闷闷不乐,可是心中有事?”

瑾娘一怔,苏萤不请自来,让她一时没了算计。方才,她只不想让苏萤觉着那茶花是她吩咐碧玉采的,没曾想竟引来苏萤后面的探询。

她无法,只好轻叹了一口气,哀哀说道:“是我自己不好,给府里添了麻烦。”

苏萤佯装不明,问道:“瑾娘姐姐,您说的可是您受伤一事?这怎么能是添麻烦呢?若不是您舍命相护,那日受伤的便是表兄了。”

瑾娘苦笑,道:“妹妹,你有所不知。”

瑾娘的心中不住地盘算,看苏萤的样子,想来二婶除了正院,全府上下都已勒令封口,想必苏萤根本不知今晨所发生之事。

若是如此,她是不是该同苏萤提上一提?可要是提了,她又该提多少?苏萤之前可是与表兄有些端倪的,她至今还记得那藏着掖着的香囊挂坠。

无意之间,瑾娘碰触到手腕上那只象征祖母承诺的手镯,心中顿时有了算计。如今,苏萤对她而言,只是个不足为惧,连对手都称不上的无关之人。可是之前,她好歹也因那对香囊挂坠,心中不平了好些日子。不如今日就借着苏萤的询问,让她也难受一阵,拿回些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