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萤自觉是客,守岁时拘谨无语,哪还有之前在偏院看烟花时那般轻松惬意?明明觉得冷,却始终没有张口要求半句。

杜衡不愿她因久候而着了凉,特意落在最后,轻声叮嘱。

只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他对她的称呼,竟已不知不觉间随心而发。

正欲拿起茶盏的苏萤,手指一颤,差点失了手。

杜衡方才唤她什么?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去,可他却已出了堂屋,只余月华之下,一道修长背影,映入眼帘。

最终,还是容氏遣了丫鬟来传话,让她不必等候,可以先回偏院,她这才缓步离去。

不知不觉已是年后,藏书阁的整理可不是十天半月便能打理完的,容氏便劝她好好歇息,来日方长。

待苏萤再次回到藏书阁时,已是大年初三。推开院门,院中积雪打扫得干干净净,藏书阁里也井然有序,苏萤心中不免夸赞,桃溪确实十分得力用心。

见苏萤来了,桃溪笑着唤了声表小姐,便给她斟茶。

藏书阁经过桃溪的细心打理,已不仅仅是个书阁,倒越发像一间舒适雅致的书房。书阁一侧的耳房被改作存物、煮茶之用,若是苏萤长时间留在书阁,也不必折返偏院取水添食,甚是便利。

苏萤坐于书案前,才端起茶盏,就发现书案正中摆着一本眼熟的册子,仿佛候她多时。

她疑惑地伸手翻开一看,竟是先前与婉仪“对话”的那书册。

苏萤心中暗道:婉仪也是的,这几日明明日日相见,将这册子直接交于她便是,怎的如此神秘地放于藏书阁中?

她低头喝了一口桃溪递来的茶,茶香馥郁,鲜润甘甜,似是与守岁时饮的是同一款?

她觉得不错,又抿了一口,这才慢慢翻看婉仪的新回话:

“烟花璀璨,转瞬即逝。

不逐世誉,不畏世毁,唯守本心,方能久远。”

她有些愣怔,从未有人如此明白她内心所困。

“婉仪”安抚她,让她莫要因己见与世道相左而沮丧,只鼓励她守住本心。

她先是一阵暖意涌上,唇角忍不住微微翘起,可笑意未完全展开,心头又忽地一紧,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随手拿起婉仪近日留在她书案上的文章,又捧起这本册子比照。目光一触,心中猛然一震,两边的字迹,虽大致相同,可一遇上复杂之字,收笔间的劲道便有了分明异样。

想起她自己也曾模仿婉仪的字迹将点评之语誊抄。难道,此字并非出自婉仪之手?

正在猜测之际,桃溪又送了一盘三色糕点,苏萤才恍然。

桃溪是从他书房出来的小丫鬟。

三色糕点是他见她在守岁时唯一多吃了一块的。

整个藏书阁,明面上是由她苏萤打理,可实则,早已落入他的安排之中。

那本册子,安安静静置于书案之上,等着她来翻看,除了他的授意,还有谁能如此?

若是婉仪,只怕早已笑嘻嘻地跑来追问,看到她放的书册没有?怎地还不回她话?

回想那日,她夸婉仪心细,还特地用了本崭新的册子来写评语,婉仪却支支吾吾、不敢接话。

原来从头至尾,与她以笔交谈的,一直都不是婉仪,而是他杜衡!

苏萤猛地合上书册,将它推到书案最偏远的一角,面容看似平静,实则掌心微微发汗。心头杂乱无章,连呼吸都乱了。

杜衡这是作甚?

从前,她可说,一切皆是他无心之举。

可这一回,明明,他是有了心!

杜衡遣清泉将书册送到桃溪手上,已有多日。可迟迟未见那册子回还。

他向来做事颇有章法,极少有反复斟酌之时。而这回,却隐隐觉得,他是不是太急躁了些?

也许,他应将书册交给婉仪,再由婉仪之手转交给她,才更妥帖。

可是,为时已晚。

诗词歌赋对他而言,但凡他看过,便能熟记于心。

书册上,不仅是他写的,就连苏萤写下的字字句句,他也早已一一刻进心底,闭眼便能默诵出来。

这几日,他在心中反复诵读那些字,并不觉得有何错漏之处,想来,不该是她发现了什么,而故意不回。

可若不是,又为何至今未有回音?

难道是她不愿再答复了吗?

堂堂京师解元郎,何曾体会过如此患得患失?

一颗心,仿佛被人轻轻挑起一线,连着几日,心神不宁。

第63章 挡不住他往她这方向来

等了几日,杜衡终究是没忍住,把桃溪叫到了书房。

“表小姐看了那书册了吗?”

桃溪点头:“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