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杜衡要从她这一侧接过祖母的手臂。只见杜衡一只手从她身旁探过,衣袖碰触间,苏萤连忙松手,退了一步,只觉耳根微热。

今日不知怎么了,似乎一早起来,自瞧见在偏院外洒扫的婆子开始,她便有些似是而非的念头。

此时杜衡已搀上老夫人的臂弯,将老人家稳稳扶住。

苏萤只觉羞赧,她不愿抬头,只是垂手而立,直到眼角余光瞥见老夫人被搀扶上了马车。

杜府的马车,均头朝山门,依序并排停靠,最近的一辆为老夫人所乘,杜衡扶祖母上车后,老夫人的贴身丫鬟朝霞才随之而入。

第二辆马车是程氏与婉仪的,紧挨着的则是苏萤与容氏同乘的马车,稍远处才是杜衡的坐骑。

待老夫人车驾就绪,众人才纷纷行至各自车马前。

苏萤扶着姨母上了车,随后提起裙摆正欲登车。她们的马车离那几棵松柏颇近,地上的积雪未清理干净,日头一出,那积雪便化为几洼泥泞,苏萤脚下一滑,身子不由向前栽去。

惊慌之际,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将她稳稳扶住。

苏萤以为是岫玉,回头一望,竟是杜衡。

她本就因为险些滑倒而有些心慌,此刻又对上一双似带有温度的眼眸,一时之间更是慌了手脚。

谁知,杜衡并未出声,握着她手臂的手微微一紧,顺势一带,便将她送上了车。

岫玉身为丫鬟,自是等主子们都上车了才会上前。表小姐脚下趔趄之时,她正立于苏萤身后数步。若要伸手去扶,须得绕至小姐身侧才能够得着手臂。

千钧一发之际,好在公子先她一步,从旁稳稳扶住了表小姐。

经历这一幕的岫玉,连喘了好几口大气,二太太平时极少责罚下人,可若表小姐因此受了伤,即便太太脾气再和善,她也难辞其咎。

思及此,岫玉不禁后怕,抚了抚胸口,暗自庆幸公子的及时出现。待心神稍事平复后,才登上了马车。

然而,公子出手相扶表小姐的这一幕,也恰被静候太太与小姐上车的雪鸢尽收眼底。

自公子上前搀扶老夫人起,她的目光便一直未曾挪开过。

她默默地跟在太太与小姐身后,眼见着公子将老夫人送上车,又行至太太车前,将太太、小姐一一扶上。

公子转身之际,恰好对上她的目光。雪鸢心头一跳,慌忙低下头,却又觉得不应如此羞涩,大着胆子抬起头,却见公子早已略过她的身旁,继续前行。

然而,公子在经过二太太的马车时,却未继续朝着清泉牵着的马儿走去,而是停下了脚步。

一瞬之间,表小姐忽地脚下一滑,眼见就要向前摔去时,公子及时地出手,一把将表小姐扶住。然而表小姐站稳后,公子的手却未立时松开,反而顺势一带,将表小姐送上了马车。

两人间无声的互动,看在雪鸢的眼里,却像是一场无声胜有声的情愫涌动。雪鸢只觉得气闷,她下意识地揪紧衣襟,仿佛这样便能抑制那一阵阵涌上心头的酸楚。

苏萤自被那只大手扶上车后,脑中便一片空白,想寻思些什么,却又茫然无绪。

恍恍惚惚间,只觉耳畔有人唤她:“是不是累了?靠在姨母肩头歇一会儿吧。”

她茫然地点了点头,闭上双眼,然而脑海中却浮现出了方才那双似乎藏了些情绪的双眼。

第41章 姐姐书案上的物件,怎么与我哥哥的如此相似

她不是个愚钝之人,只是对情窦初开四字懵懂。

她分明在杜衡的眼睛里读出了些什么,却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无稽。

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他连名带姓的喊她,虽然后面加了表妹二字,却显得十分生疏有礼。

之后,因为程氏的敲打,她自觉地与他保持距离,甚至将他视为瘟神都不为过。每每遇见他,她都转头就走,哪怕实在是逃不开,也仅仅福一福身便避了开。

那次雪中折梅,怕是她最无礼的一回。她犹记得,他似要上前同她说什么,她却仓皇而逃。

似乎从那之后,他便明白了,再见到她时,则是他掉头就走,让她错愕。

思来想去,她和他实是没有再多的往来。

理清头绪后,苏萤便不再茫然,一定是她想多了。方才之事定是凑巧而已,她相信,如果不是他,旁人遇上,想来也不会袖手旁观。

至于清晨在偏院扫雪的婆子,一想也便知缘由。藏书阁借书一事,算是与清泉相识,就像是答应教雪鸢识字一样,时间长了,认识的人也便多了。他们虽说是下人,但是却颇有头脸,在府中甚至比自己还说得上话。清泉定是因陪着杜衡途径花园,才顺口交代的洒扫婆子。

如此一梳理,原本茫然的她便清明了许多,心中再也没有那种慌乱无措之感。她闭目靠在姨母的肩头,马车吱吱呀呀地匀速前进,今日确实有些累神,不自觉地摸着手腕上一颗接着一颗的伽南香珠,苏萤静静睡去。

腊八一过,女先生便如约来府授课。

先生姓白,出身诗书世家,婚后夫婿早亡,她守节未嫁,靠教导官家女眷维持体面。起初她的学生不多,直到出了一位远嫁的藩王妃,才渐渐声名远播。人人都道,但凡白先生教出的学生,礼仪、规矩、学问均不在话下,出嫁后,婆家都得高看一眼。

这样的先生可不是出得起真金白银便能请动,当初能请白先生来给婉仪授课,一是凭借杜大人的礼部侍郎之职,二便是杜衡的解元郎身份,好在如今也算对得起先生的教导,婉仪经文入选,白先生也面上有光。

第一日上课颇为顺利,白先生得知苏萤也在经榜之上,便讲了《内训》的勤励章,还特地将章节的最后一句:“于乎!贫贱不怠惰者易,富贵不怠惰者难。当勉其难,毋忽其易。”作为功课,让她们写下心得体会,待下次品鉴。

一节课下来,婉仪愁眉苦脸道:“还以为经文中选,白先生会像祖母那样,少些功课。谁知,一句夸赞都没有也就罢了,功课却比以往更重了!”

以前白先生只是在课上讲解文章,课后让她抄写,如今还多了个心得,她不知应从何写起。

再加上以前是每七日习一堂课,她可以找时日慢慢抄写。可如今是隔日授课,明日便是最后期限,她哭丧着脸不知如何是好:“今早看到姐姐给我补好的《内训》,我还好奇,想跟着姐姐去藏书阁看看,如今这功课在身,我可是一点玩儿的心思也没有了。”

苏萤宽慰道:“这功课又不是只你一人做,不是还有我吗?晌午的时候,我俩何不在藏书阁一见,咱们一起把功课做完。也省得你一人回房冥思苦想。”

婉仪一听,连忙点头,愁绪顿时烟消云散。

午膳后,婉仪如约而至,可方一踏入藏书阁,便“咦”了一声。

苏萤听得莫名,看向于她。

“姐姐书案上的物件,怎么与我哥哥的如此相似?”

苏萤一怔,道:“这些都是姨母置备的,许是由管事统一购置,所以瞧着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