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1 / 1)

苏建荣平日早已宿在城西的外宅,只因袁夫人早与他定好,于及笄礼次日相看,他才留在了府中。

一想到袁家就要与自己结亲,苏建荣便觉得神清气爽,连晨起的茶都多饮了两杯。

对于苏萤这个长女,他心中向来是复杂的。

最初,她是他的掌上明珠。她出生那日,初为人父的他,将尚在襁褓中甜睡的女儿捧在怀里,只想着将来只要她愿意,就尽力将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然而,自他得了秀才之名后,科考之路并不顺遂,便借着女儿的出生,将早就盘算的从商念头告诉尚在坐月的容芝兰。谁知此事被岳丈容老先生一口回绝,还斥他急功近利。那番数落刺痛了他的自尊,他不顾妻子尚在月中,次日便带着母女二人离开雁荡,搬回早已破败的旧宅。

起初,容芝兰倾尽嫁妆相助,他也铆足了劲,加之他本就正派俊朗的脸庞和善于交际的性子,茶叶生意渐有起色,从苏秀才变成了苏老板、苏老爷,身边自也多了许多莺莺燕燕。也是那时,他结识了娇娇弱弱的林梅芬,赎她出青楼置外宅,从此乐不思蜀,连生意也不顾,家也不回了。

久而久之,生意自然一落千丈,迫不得已只好回家,而此时容氏已身患重病,他便借机擅自挪用了她的嫁妆。

直到容氏病逝,容家兴师问罪,他一怒之下,索性迎林氏进门,说是给女儿找个母亲。容家自此不再声张,为了从他手中带走萤儿,不仅不计前嫌,还又给了他一笔银钱。从此在他心里,这个女儿便成了尚有亲缘的陌生人。

直到两年前,苏萤回府,毕竟多年不见,女儿已亭亭玉立,眉眼间偶尔能让他想起芝兰,心中自然又生了几分愧疚之情。然而这点情分很快被林氏的枕边风磨没了,他发现她生疏冷淡、不如龙凤胎亲近,更带着容家的傲气。久而久之,便听了林氏的劝,打算早早把她嫁出去。反正给她找个家底殷实的人家,衣食无忧,也算对得起她已故的母亲。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几乎要被他忽略的女儿,竟能得袁家青眼。若他真与袁家结亲,苏家便能再上一层楼。这个意外之喜让他心头微微发热,像是忽然又寻回了对萤儿这个长女的父爱。

这几日,他见林氏为了萤儿忙前忙后,并不吝惜手里的银钱。也是,袁家人看着呢,这种体面还是要顾得的,思及此,心中又熨帖不少。

本想着让人过去问问,大小姐是否已准备好时,却听得下人一脸惊慌来报:“老爷,袁家的马车已到。”

他胡子一吹,眼一瞪,斥道:“到了便到了,你慌个什么劲儿?别让人觉得咱们苏家没见过什么世面。”

下人听训后,忙道:“老爷,还有杜家也来了。”

苏建荣一听,一时未反应过来,问:“什么杜家?”

“是雁荡书院的杜夫人,大小姐的姨母。她还带了媒婆,说是来府上替京城杜家给大小姐提亲的!”

第144章 何不待两位公子亲来乐清,再议不迟

苏建荣一听,愣住了。

这不对啊!

明明是袁家先去了雁荡拜见岳丈,得了首肯之后,才回头知会他,说是要相看萤儿。也是因此,他才派人上京将人接了回来。

可如今,容家怎又允了杜家来提亲?莫非是容氏一意为之?

先前分明说好了,萤儿的亲事得容家首肯,可这“首肯”也未免点得太勤了些吧?

一时只觉脑中纷乱。但不管怎样,容氏也好,袁夫人也罢,他都怠慢不得。

当即吩咐道:“你去回一声,请两位夫人在前厅稍后,我这便相迎。”

听通禀的下人带回苏建荣的话,容氏这才由清云扶着下了马车。她原想着不论袁家何时相看萤儿,她必定要在那之前将提亲一事摆在明面上。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杜家与袁家,竟在苏府门前撞了个正着。

车内的袁夫人一听那媒婆口中的“奉命代京城杜家提亲”,心头微怔。她有些不明白,明明今日是她和苏家约定的相看之日,为何还有人家会在同一时刻前来提亲?

京城的杜家?

袁夫人转念,这不就是若兰的婆家吗?昨日及笄礼上,正是若兰作为萤儿的姨母主持的簪礼。因以笄礼为重,她与若兰二人久别重逢,却无法细说。本想着待相看之后,约着到府上一叙,谁知竟于第二日在苏府相遇。

沉吟片刻,袁夫人心中泛起了一丝波澜。

这杜家是萤儿在京城所住之处。这么说来,难道萤儿上京本就是为了与杜家结亲?若真如此,那容老先生为何从未提及?苏家人又为何同意袁家来相看?

容老先生为人她自是明了,可这苏家?想起萤儿在雁荡居住了十年,袁夫人心中暗道,这苏容两家间,怕是有许多剪不断理还乱的家事。

思及此,袁夫人不由得叹了口气。难怪颂儿在春闱前夕匆匆来信,想必是早知有人要与他争人,才想先下手为强。她那孩子向来恣意,只是这一回,差点连她这个做娘的也给算计进去了。好在她从头到尾只说“相看”,从未言及“提亲”,如此一来,万一哪处不对,她也好有回旋的余地。

萤儿这小姑娘她从前便中意,只是她袁家娶媳妇,还未到要与人争抢的地步。

心念一定,她才让车内随侍的丫鬟掀帘扶她下车。

“袁夫人。”

容氏见袁夫人下了车,便上前问候。她本不欲与袁夫人照面,可如今就这么巧地见着了,她自也无甚顾忌,便从容迎上前去。

“是若兰啊!”袁夫人似是才瞧见容氏,应声笑道,“瞧我,昨日就说要改口叫你杜夫人,这才一天工夫竟又忘了。”

容氏自是明白袁夫人所指何意。昨日及笄礼上重逢,谁也未提今日还要再来苏府一趟。

作为苏萤的姨母,袁夫人对萤儿的喜爱溢于言表,她自然感激欣慰。可作为杜夫人,她则要为自家侄儿娶回心仪之人。

身份不同,所行之事,也只得不同。

于是,她微微颔首,不急不缓地道:“袁夫人,这口一时改不过来也无妨。只是今日,我确是以杜家人的身份而来,为我那侄儿,正式上苏府提亲。”

言语虽轻,却态度分明。

袁夫人听后,眉毛几不可见地轻挑了一下,随即笑着点了点头,仿佛只是听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未作半点回应。

......

待苏建荣入内,便见容氏与袁夫人一左一右在厅中坐着,这才猛地意识到一个极大的疏忽。两家一为正经上门提亲,一为提前约好的相看,照理说应各有接待,分设厅堂,怎能混坐一处?

方才他只顾着不能怠慢,竟一时忘了这层。如今二人皆已入座,倒叫他这做主人的反而无处下手了。

但事已至此,再追悔也无益。好在他素来惯于应酬,便只得顺着眼前场面,自左至右一一致意。

方才容氏特意请袁夫人坐在左处,以示敬意。袁夫人也未推阻。因此苏建荣先向袁夫人拱手作揖。

袁夫人笑着回礼,却是什么也未说,仿佛等着瞧这苏建荣该如何处理此种局面。

苏建荣行礼后,继而转向容氏。容氏也不藏掖,坦然道:“我今日是以京城杜家二夫人之名,代我侄儿上门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