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口中的外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苏萤不发一语,只冷眼瞧着她那副假惺惺的样子,心中揣度林氏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恭喜大小姐,贺喜大小姐!此次着急让您回府,只因要带您相看人家。老爷原想着等一切定下再同您说,我是觉得还是越早让您知道好,这样到时才有个准备,不是?”
见苏萤神色微动,林氏忙笑着安抚:“大小姐先别急,这一回的人家可是经容家二老点头的,说起来,想必您在书院时也见过。”
“就是袁家二房的公子,姓袁名颂,听说还是咱们浙江的解元郎呢!大小姐真是好福气!”
袁颂?
心口一紧,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竟真要提亲,下聘?
苏萤摇了摇头,眉间一蹙,肃色道:“夫人,您这是拿我寻开心吗?袁家那位公子如今正在京城等着放榜,哪怕他腾云驾雾,也不可能几日便到。他人都不到,何来的相看?还请夫人慎言!”
苏萤冷冷甩下一句,转身欲离。
林氏并不知苏萤与袁颂已相熟到这般地步,竟连对方此刻在何处做何事都了如指掌,只觉更该依魏亮此前所言,巴结好苏萤,日后好为那对龙凤胎铺路。
回想从前,她暗暗后悔不迭,当下加倍讨好:“我的大小姐哎!这么大的事儿,我怎能寻您开心?我说的句句是真,当初便是袁夫人派人上门通传的,袁夫人先经容家二老同意,才给咱们府里送信。要不然我同您父亲又怎么请得动袁夫人来给您插簪。”
“我就是怕明日去了书院,若二老提起,您当场没个准备,这才赶在前头告诉您一声。时间有些紧,待您从雁荡回来,我带您去成衣铺子瞧一瞧,有什么入得了您眼的衣裳,可好?”
......
苏萤一整夜未睡得安稳。她一闭上眼,就见袁颂那张喜笑颜开的脸,紧接着林氏巴结讨好的话声又钻入耳中,扰得她心绪难宁。她翻了个身,谁知心善的小草捧着胰子出现在眼前,哽咽道:“小姐,救我,救我!”而她的身后,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男人的轮廓,让她惊醒,再无睡意。
天刚蒙蒙亮,苏萤便已起身。一夜的梦境与现实纠缠,令她急于前往雁荡,要同姨母互通消息。
才打开门,就见有人已在院外打扫。见她出来,院里的仆妇、小丫头忙停下手中的活,向她福身行礼,又接连送上热水和早膳。桃溪跟在一旁,看着这些下人恭恭敬敬的模样,神情也松快了不少。
这般殷勤是苏萤在苏府从未见过的,她心里清楚,这是托了袁颂的福。
既然苏萤已得知袁家即将来苏府相看,在雁荡书院的容氏,自然也从父母口中得了消息。
向来行止有度的她,这一回却难得左右为难,沉默片刻,才轻轻道出一句素来不会说的话:
“他们若是数月之前上门,该有多好?”
若是在林氏欲将萤儿胡乱许配之时,袁家便登门提亲,那么一切都将迎刃而解。萤儿便不必孤身一人、凄凄惨惨地上京投亲,也不会有京城那几个月的风波与纷扰。
可世间之事,哪来的“若是”,又哪来的“如果”?
她该怪林氏与苏建荣千不该万不该将萤儿胡乱婚配,还是该说上天自有安排,一切都是天注定?
看着父母谈起袁夫人亲自上门表达诚意时,脸上浮现出久违的欣慰与放松,容氏还是开了口,缓缓道:“父亲、母亲,我此番回来除了看望您二老,还有一件大事要做。”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多年未见、思念甚笃的老父老母身上,郑重道:“在及笄礼后,女儿将以杜府主母的名义,替杜府长房长孙杜衡,向苏家提亲。”
女儿的一番话,让原本终于为外孙女放下心来的容家二老又再一次提心。
容老先生道:“这也太突然了,若兰,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事先写信告知?”
容氏微屈了屈身,语气中带着几分女儿对父母的亲昵,道:“苏建荣着急忙慌地派人把萤儿接回,您老人家也没给我写信啊?我怎知他是否又起了旁的心思,要害他的亲生闺女。”
她抬手指了指一旁还未来得及收拾的箱笼,道:“您老人家看看我带的这些,这哪像是提亲用的,分明都够下聘了。当初婆母还有长嫂,一听到苏家要把萤儿接走,便担心萤儿回了乐清便再也回不去了。她们这才赶紧开了库房,特别是我长嫂,把所有的好东西都备上了。还说等衡哥儿放榜后,她还要再带一船聘礼,与衡哥儿亲自前来下聘。”
即便嫁去京城多年,容氏在父母跟前仍如当年一般,带着点小女儿的倔气。只是连她自己都未发觉,她的心早已不自觉地向着杜家偏倚。
容老先生缓缓开口:“我在京城为官时,与杜家交往颇多,杜家家风素来行事端正,否则,我当年也不会允你早早与他们结亲。”
“杜衡小小年纪便斩获解元,又为父守丧三年,严循教礼,且不会被仕途前程乱了心志,果真是个好儿郎。”
他顿了顿,又道:“只不过,凡事也要讲个先来后到,毕竟是袁家先登的门。”
“再者说,若论人品学识,袁颂这孩子是我亲自教的,他的才华和为人,除了他的父母,便只有我最知晓。”
第142章 择婿看的是人,又何必拘泥于先来后到?
容氏却道:“父亲,袁颂自然是好孩子,可衡儿亦不差。袁家如今不过相看,我杜家却已实实在在上门提亲。择婿看的是人,又何必拘泥于先来后到?”
见小女儿已毫不掩饰对自家侄儿的偏袒之意,容老先生捋须微笑:“若兰,你如今总算也能体会为父当年的用心良苦了吧?”
然而,老先生话锋一转,神色肃然,道:“不过,我与苏建荣早已有言在先。向苏家提亲之人,须得经我点头,他方能做主。但凡我不允,他便不能私自替萤儿定下亲事,哪怕他是萤儿的父亲。”
“所以,袁颂也好,杜衡也罢,于我而言皆是好孩子。至于萤儿最终同谁结亲,还得由他苏建荣来定。”
容氏闻言,眉间不免添了几分愁色。这亲事究竟花落谁家,除了那虚情假意、假扮慈父的苏建荣,竟是谁也做不了主。
见父亲已然下了定论,她便不好再多言,目光缓缓移向一旁静坐的母亲。从前在信中,她曾追问过,除了那笔银钱,父亲还允了苏建荣什么,才令他肯将萤儿的婚事先交由容家首议。可彼时问不出来,如今依旧无果。容氏思来想去,只能转而从母亲处探一探口风。
……
因担心林氏会借机为难萤儿,容氏一早便派人去苏府接应。谁知,接人的马车走至半路竟打道回府,跟着马车同去的清云匆匆来报:“表小姐到了。”
不仅是容氏,容老先生与老夫人也赶忙起身去迎。只是这腿脚已不如从前,没走多远,便瞧见外孙女先行至跟前。
再次见到挂念数月的外孙女,二老自然欣喜非常,尤其是容老夫人,眼角已有泪意,此刻正握住苏萤的手,细细打量。
数月前,未免生变,老两口给了苏建荣和林氏索要之物后,便托人连夜雇了船将外孙女送走。
两位老人互相倚靠着立于岸边,看着那条雇来的小船消失在茫茫天色之中,心底凄凉一片。
事出紧急,他们连个丫鬟都顾不得让外孙女带上。尽管书院不比那富贵人家,可萤儿好歹也跟着他们过了数年无忧无虑的日子。到头来却只身一人凄凉上京,实是无奈之举。
好在,如今外孙女平安归来,老人家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
容氏自然瞧出父母对萤儿的关心与歉疚,为免二老因神伤而伤身,便故意嗔道:“父亲、母亲,女儿昨日回来,怎不见二老如此关爱?再者说,萤儿在京城由我照拂,难道二老还担心女儿亏待了她不成?”
一番插科打诨之下,才让两位老人家稍稍收起了伤感,亲自领着外孙女回屋再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