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1 / 1)

每当忆起书院往事,萤儿总是笑意晏晏:“每回下场,外祖的学生无一不中,久而久之,外祖母的笔袋便远近闻名。每年春闱,总有外头的人重金来求,可她却从来不给院外之人。”

“那日见婉仪在做绣活,我便想着,哪怕入不了春闱,也依样绣一个,给你添些气运。于是,我就跟着婉仪学着怎么绣荷包,只是我没告诉她,我是在绣笔袋。”

“藏书阁没有供奉孔圣人,却有孔圣人的书。我便将那些书放于书案,这些时日便坐在书案前绣书袋。我每绣一针,便诵一句《论语》,想着如此,也算是沐了圣人之气。只是,”

说到这儿,苏萤的脸不由得红了,只见她双手背后,羞赧道:“只是一心确实不能二用,好几回,我诵得入了神,那针就戳到我手指头了。”

杜衡一听,忙要去牵她藏于身后的手,好好查看。

苏萤却不肯,只让他瞧手中的笔袋。

“也不知是不是心诚则灵,这不,你又能下场了。本想着待你下场那日再给你的,如今只能提前了,你到时记得带着。”

从角门初见起,她一向坚韧克制。可如今,心中有了依靠,渐渐地,偶尔显露出小儿女之态,叫杜衡心头一软。

他顺从地低头看去,只见那笔袋用青绢缝成,内衬纱料,大小恰好可容笔墨文具。忽而忆起,不久前曾打趣她手中那既不像荷包、又不像袋子的物件,才知她早早便为他准备,心中更是软得一塌糊涂。

他小心捧起那只笔袋细细端详,目光落到一角,只见上头歪歪斜斜绣着两个字:杜衡。

第131章 杜兄可知,萤儿为何回乡?

两日光景,说到便到。

虽说程氏的眼光俗了些,但是用在备礼,尤其是备说亲礼上,黄白俗物倒是添了不少喜气。

说亲礼属于纳采,男方只需备上带有诚意的礼品,比如庚帖、信礼、再备上妆花布匹、香粉锦帕便足矣。而程氏却一口气备了六匣礼物,其中金银玉饰便各占一匣,另外三匣则是绫罗绸缎、文房四宝以及香粉胭脂。

程氏兴冲冲拉着容氏一匣又一匣地查看,满面红光:“若兰你看,这些可还中看?”

“嫂子,此番只是提亲,您这阵仗有些张扬了。”容氏委婉道。

程氏却不以为然,道:“这礼多了才显得咱们有诚意,两日太短,若不是还忙着给萤儿备生辰礼,我还要备更多哩!”

“等衡哥儿考完春闱,我再备聘礼,到时候只会多,不会少。”

程氏说得兴致勃勃,容氏虽觉她排场过盛,心里却也明白,她这一番用心,确是真把苏萤当作儿媳看待了,便笑着接下所有。

车马备齐,因暑气渐盛,老夫人未出门相送,程氏自也不好独留婆母于府中。于是与婉仪一同将苏萤与容氏送至垂花门前,只由杜衡、李茂等人骑马驱车护送。

一路无话,行至码头,苏萤与杜衡始终无机会独处话别。容氏瞧在眼里,知他们这一别少说也得月余,便在杜衡将她扶下车时,有意道:“衡儿,你帮二婶查一查,是否有什么落下了。”说罢,带着岫玉与清云先登了船。

杜衡知意,待二婶走远,他便上前轻唤一声“萤儿”,听得车内传来回应,这才伸手揭起帘子。

此行随从众多,车马成列,箱笼礼匣堆得满满当当,几辆马车首尾相接,倒围出一隅隐蔽之处。

杜衡一手扶着苏萤的手臂,一手轻护腰侧,将她自车中扶下。方才落地,她身形尚未站稳,便被他轻轻揽入怀中。

晌午将近,日头正烈。他身上缎袍光滑清凉,贴在她面颊处,竟生出几分沁人凉意。

“万事小心。”他低声道,声音透着胸腔传入耳中,带着令人安心的回响,“春闱过后,我便来接你。”

这一句,恰落在苏萤心中最空的地方。

自见到苏润后,她就隐隐有种不踏实的感觉,总觉得这场及笄礼是一场鸿门宴,去了便回不来了。

可是无凭无据,只有这两年来在苏家的冷暖自知。

她不愿让姨母担心,更不想叫杜衡分心,只一味将这份不安压在心底。

可就在听见“我来接你”的那一瞬,她再也绷不住心头那股酸楚,用力点了点头,随后也伸手,轻轻环住了他。

半晌,远处忽传来船夫催行的吆喝,沉在离别愁绪的二人,才不舍地松了手。

而这一松,苏萤便瞧见了他腰间那只青灰色香囊挂坠,那是灯会上二人所得赠礼。

她未言语,只轻轻将其取下,系在自己腰间。之后又将属于自己的那只浅绛色香囊交到他的手中。

杜衡自是明白其中含义,接过后,便郑重挂于腰间。

“公子,船夫催了,表小姐该登船了。”

清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朝身后摆了摆手,随即便从怀中取出一只锦袋,递给她,道:“这个,是我给你的生辰礼。”

“时日太短,于今晨才制好。”他目光缱绻,唇角温和地弯起。

苏萤接过打开,惊喜地发现里头是一方青田石印,刻着“苏萤私印”四字,字迹瘦劲,乃是她最喜的瘦金字体。

青田石通“情甜”之意,杜衡连夜不歇,只为赶在离别前将此物赠她。

他不善情话,唯有将真心刻入石中。

在催促声中,杜衡终将苏萤送至船前,目送她的身影没入舱内。

随着一声吆喝,船身缓缓离岸,他不由策马沿着码头随行,然而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纷乱的马蹄声,似有人匆匆赶来。

“紧赶慢赶还是晚来了一步,不过也好,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我也早些安心。”

来人语气却无多少遗憾,反透着显而易见的欢喜。

“多谢杜兄,替我送萤儿回乡。”

杜衡脸色微沉,转头看去,只见袁颂一脸志得意满,春风得意。

见他冷眼相对,袁颂反而笑得越欢,那双凤目微挑,有意问道:“杜兄可知,萤儿为何回乡?”

杜衡不愿与他多言,欲策马而去。袁颂却似有意阻拦,提缰一引,将马横挡于前,笑道:“杜兄不会当真以为,萤儿只是回去办个及笄礼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