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渊托住她腿弯的手向上送了?送:“阿禾,稳住了?。”
“小世子?,可得把妹妹抱稳住了?。”
稳婆将小小的襁褓放在他怀里?,臂弯间那点微乎其微的重量让他手足无措,不自觉放缓呼吸,生怕惊哭怀里?的小不点儿……
昔年幕幕场景重现,褚渊眉稍动?了?动?:“说来你刚出生时,全家还是?我第一个抱的你,那会?儿爹守在阿娘身侧,都顾不上咱们……”
廊下的灯笼一盏盏向后移去,每一步,褚渊都走得极稳,极慢,没有丝毫颠簸。
周遭喜庆声?嘈杂,檀禾伏在兄长宽厚的后背之上,静静地听?着他说话,嘴角的笑意慢慢漾开。但谈及父母,她总会?鼻根发酸,密匝的心疼泛上来。
“……之后我再想抱你,阿爹就如何也不让了?。”
檀禾不解问:“为?何?”
褚渊腾出一只手比划:“你早产,只有巴掌大,阿爹说总怕我失手将你摔了?。现在想来,其实他就是?嫉妒我,因为?他一抱你你就哭,哄都哄不好。”
檀禾忍不住笑出声?,喉咙却紧得发痛,眼眶潮意丛生。
穿过最?后一道垂花门,府外的喜乐声?越发喧天震耳。
褚渊自诩不是?伤春悲秋之人,可此情此景,心也止不住酸软起来。
如果爹娘尚在,妹妹出嫁这一日,一定也会?喜极而泣吧。
想及此,褚渊百感交集,狭长双目中也泛出几分潮热,他深深吸了?口?气:“阿兄在永崇坊给?你留了?心腹亲卫,往后即便我不在上京,遇事也能有所照应。不过你也别怕,若受了?委屈,阿兄在你身后呢,我来给?你出气。”
又轻又缓的叮嘱声?中,檀禾长睫颤,满眼堕泪,哽咽着点了?点头:“嗯,阿兄我知晓的。”
滚烫的泪水浸入脖颈,如烫在心坎。
“不哭不哭,大喜的日子?,哭肿了?眼睛可就不好看了?。”褚渊慌声?安慰,说着,又打诨逗她笑,“回头再让爹娘瞧见了?,可不得来梦里?将我揍个皮开肉绽,你不知道,爹一向都是?拿军棍招待我的。”
檀禾破涕为?笑,强压住心中的涩意,一手拭去眼泪:“不会?的,我一定会?拦着阿爹。”
兄妹俩就这般你一言我一语,在身边的笑祝声?中,来到府门之外。
阶墀之下,谢清砚长身玉立,于暮色中翘首以待。
在他身后,乌压压候着一群各就位置的迎亲队伍,放眼望去,华盖仪仗,场面壮观蔚然。
不过半柱香,谢清砚却觉似有漫漫长日之久。
闻得府内传来“新娘出”的高唱之音,视线里?出现心念的身影,他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唇角勾起,疾步上前。
陪同迎亲的典仪礼官见状忍不住倒吸凉气,虽早知太子?不可能按礼制步步而行?,但哪有心急火燎成这般的。
褚渊将将放下檀禾,只是?直起腰晃眼的功夫,发现妹妹已经落入谢清砚手中了?。
谢清砚牵过檀禾的手,与她五指相交,紧紧地扣在一起。
隔着团扇,檀禾偷偷看他一眼,正巧视线相撞,被捉了?个正着。
她眼圈微红,长睫湿润,显然是?哭过,被欢喜填满的谢清砚立时心一紧,目光紧随她而动?,忧虑顿生。
为?何要哭?是?今日受了?委屈,还是?……还是?不想嫁与他了??
他手攥得太紧了?,让她觉得有点疼,察觉到谢清砚不安的情绪,檀禾勾勾他手心,面上露出笑容。
得到安抚,谢清砚这才长舒口?气,唇角复又扬起。
待礼官念罢颂词,檀禾拜别辞行?兄长,被牵至凤辇前,登舆。
珠帘落下,褚渊叫住谢清砚,看了?他一眼,正色直言:“殿下,倘若日后你辜负阿禾,届时,臣不论?君臣纲常,一定会?向你讨个说法?。”
这话出,鼎沸的人群陡然沉寂,大气不敢出。
一个亲王要如何讨说法?,自然是?动?兵戈,这镇北王是?在威胁太子?他要反啊。
谢清砚却不觉他所言有任何不妥,笑了?笑,当着众多人的面,他对褚渊作了?一个深深的揖,眸光坚定:“兄长请放心,此生我只会?与阿禾相守一生,对她珍之爱之敬之,绝对忠诚。此诺天下共见,若有违背,宗庙不容,天下尽可诛。”
他神色郑重,字字千钧,句句刻凿肺腑。
褚渊满意地眯起眼,神情欣慰。
此誓言之重,让在场的满京公卿无不都瞪大了?眼睛。
自古帝王三宫六院,诸嫔群妃,依太子?所言,岂不就是?他要与太子?妃一生一世一双人。
道旁已经火杖通明?,冯荣禄笑催:“殿下,该升轿了?,可别误了?吉时。”
钟鼓奏鸣,车马粼粼作响,迎亲仪仗离开永崇坊,漫天霞彩里?,朝着东宫方向而去。
东宫喜气融融,地铺红毯幌霞光,满殿火树银花,红绡华幔。
婚礼循着既定礼制进行?,在交拜行?礼,结白首誓约后,他们被引入洞房。
寝殿之中明?烛高照,贴满喜字。
盖因谢清砚的身份和以往的狠绝名声?,无人敢来闹洞房。寝殿里?的宫人已随冯荣禄悄然退去,诺大宫殿只余下新婚的二?人。是?以余下要走的礼仪,俱是?谢清砚亲力亲为?,无一人敢置喙。
依次行?过沃盥,却扇,同牢,合卺,结发五礼。谢清砚将二?人的合髻放入锦囊保存好,这一刻,嘉聘礼成,也昭示着他们正式结为?夫妻。
夙愿终遂,自此以后,他们朝夕相守,休戚与共。
胸腔中剧烈的心跳声?掩盖了?周遭的所有,灯影摇红里?,谢清砚目光落在妆奁台前那抹纤影上,一时间神为?之夺,恍惚如梦。
他的阿禾,他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