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禾刚配完药,见此情景,目光往他一扫,心如?明镜:“阿兄,你别?躲了,姆妈方才特地从家跑来告诉我,说你今早出去跑马了。”
她声音平静,褚渊心却?猛地一提,莫名有种幼年上房揭瓦时被阿爹教训的?感觉。
褚渊急促地解释:“啊,是?慢悠悠转了一圈,我是?出城去看看官道雪化?没……”
他越说越没底气。
自?从从岷州回来后,他被檀禾勒令好好养伤,不准舞刀弄棒。这才几天就待得?他骨头生痒,遂牵了府中一匹马出去散散心。谁知牵了匹气性大的?老马,那?老倔马嫌弃泥雪路难行?,出了城就撂蹄子,还将他甩下马背,幸好无人瞧见这一幕,不然实在丢脸。
元簪瑶在一旁看戏,恍然大悟地喔一声:“难怪我说这伤口怎会崩得?如?此惨烈,叫你不听医嘱!”
“你、你别?在一边添油加醋了,”褚渊头疼告饶,“我这伤当真没事,筋骨早就养好了。”
说罢,他觑一眼妹妹,见无缓色,生硬地转移话题:“我今日瞧了,官道的雪再化个一两日,咱们就能出发了。”
檀禾看着他,将装满药材的?竹筐放在桌上,上前去细致检查了一番,确定只是?伤口开绽,而内里并无大碍后,才给上药。
褚渊低头认错:“阿禾,是?兄长错了。但你回家也得训训那匹老马,是?它摔得?我!”
说着,他还颇为滑稽地演示了一番当时的?情形,逗得?人哈哈大笑。
……
雪覆盖了山峦,黄昏模糊了天际。
又是?一黑夜降临,夜长路远山复山。
千里之外的?上京,寒潮暗涌,长空之中落下小雪片片。
东宫,盏盏青灯透过窗格照射着静夜。
冯荣禄按时给木匣里的?小金小银喂了些药籽,皱眉困惑:“估摸着也到时间了啊,你说殿下怎还不带女郎回京呢?”
殿中并无人回答,倒像只他一人在自?言自?语。
俄而,殿外有风暗喧,冯荣禄望了望窗外,嘴里又嘀咕:“竟然下雪了,今年的?冬天来得?真早,看来又是?严寒呐。”
他欲阖好窗,忽然间,几声鹰唳传入耳中。
冯荣禄心间一喜。
暗处一黑影也倏忽而至,是?玄鹤。
夜风从开敞的?窗外灌入,海东青振翅,扑梭梭落于鹰架上,利爪紧紧抓握住横枝。
站稳后,它昂起脑袋,倨傲地静定凝视前面二人,豆大的?眼珠儿忽而一溜,翘起爪儿来,晃了晃上面的?铜管。
玄鹤伸手解开,将铜管中的?密信抽出。
一旁的?冯荣禄立时端起烛台,也抻长了脑袋凑过去瞧。
噼啪的?燃烧声中,火苗晃了两?下,搾宽的?信纸上,字迹显露
调兵静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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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重雪簌,寒风如?刃。
一支黑色骑队穿越山野官道,兼程疾进,跋涉千里,终于在第八日的?夤夜时分抵达上京郊外。
连驿急递,西?北的?奏疏也在旬日后到达了上京。
北临战败的?消息散遍天下,不及欢欣,紧随而来的?还有太子旧疾复发的?消息。
自?从万寿宴后,明眼人都?能看出,皇上龙体违和?,多次罢朝,为此大臣们私下多有密语。而今又风云突变,太子尚且不知是?吉是?凶,原先?表面平静的?上京顷刻间暗流涌动。
怀王府近来通宵灯亮。
是?夜,谢清乾在议事厅内来回踱步,忽而顿足,以一副不可置信的?口吻问幕僚们:“他当真病发,难以远行??”
幕僚侍立于旁:“宫中送信的?军吏言,太子于北临决胜一战中身受重伤,加之本?就身患绝症,眼下只得?在朔州卧榻养伤些时日。”
谢清乾抿唇疑虑了片刻。
众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
“依臣看,太子这回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幕僚察言观色,悄声打消主子的?顾虑,“王爷,眼下即是?我们千载难逢的?良机啊。”
谢清乾脸色微变,目光瞥向幕僚,陷入深深沉思。
几盏烛火投在他脸上,映得?他眼底的?野心无所遁形。
翌日,伴着清晨第一缕霞光,群臣如?浪潮滚涌一般,纷纷攘攘,赴向朝会。
大殿上。
在总管太监杨延喊出“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时,中书舍人刘敬忽而扑上前去,跪在了丹阶之下:“皇上,微臣有事启奏!”
“臣知储君乃国之根本?,不可动摇。太子殿下虽为嫡为长,但久缠疴恙,于国于民,实为隐患,难以承继大统。”
说到此处,刘敬一整个伏身不起,叩道:“臣恳请皇上以天下社稷为重,改立怀王为嗣!”
一句话落定,众人脸色唰地变了。心底清楚,太子倘若殒命朔州,最大的?获益者无疑就是?二皇子。
眼下即是?站队的?时候。不少大臣纷纷出班,附和?刘敬。
就在此时,兵部侍郎闵怀正大声疾呼:“皇上万万不可啊!太子殿下身系天下,为我大周安邦定国多年,怎可轻易东宫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