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翻倒的书柜,还是满地的棋子,现?场至今依然保持着原样,李疏梅站在一块空地里,慢慢地蹲了下去。

现?场唯一有变化的是尸体已经被运走了,换之是用粉笔画出?的人体形状。

粉笔勾勒的人形不能完全称之为?人形,因为?他们的姿态大?都是扭曲的,即便只剩下粉笔形状, 但仍然能感受到他们留下的痛苦。

从门外往里面看,李疏梅能够一一分辨出?他们的位置, 体育系展玉刚,电子信息工程系沈觉, 英语系学习委员陶秋心,工商管理系何炜川,工业设计系宣传委员杜佳佳, 应用化学系孟申韬。

在第一次临摹现?场画像时,李疏梅曾产生过短暂的怀疑, 那就?是沈觉和?何炜川两人为?什么不在一起,他们中间还隔着陶秋心, 而且孟申韬那么喜欢沈觉, 如果真是他投毒自杀, 他在死之前一定?会死死紧挨沈觉才?对, 可是他却处在整个位置的最里面,和?沈觉相差三?个人的距离。

这是李疏梅第一次判断孟申韬并非凶手的直觉,不过她仍然觉得, 当时现?场那么乱,每个人都无比痛苦,也许他们根本无暇顾及到谁和?谁在哪儿。

在还原那晚竹林七子聚会图的时候,她依据的也是现?场的尸体位置,没想到她画出?的位置也基本上还原了现?场,七个人那天晚上是围坐在一起的,她最初认为?沈觉坐在何炜川左边,孟申韬坐在何炜川右边,但郑奕告诉她,那天晚上沈觉是坐在两人中间。

回去的时候,她想明白了,因为?沈觉即将要替补比赛,那天进行了比赛练习,她坐在中间说明当时她正在下棋,对手就?是杜佳佳,杜佳佳最后一把?赢了沈觉。

这时,一个高大?的人影在她旁边蹲了下来,她一抬头?发现?是祁紫山,他脸庞线条利落向下划出?,在下颌线停泊,收住恰到好处的锋芒。他明亮的目光凝视着地上的人形轮廓,问她:“发现?了什么?”

“没。”李疏梅迟钝地摇了摇头?。

祁紫山像是自言自语说:“现?场到底隐藏了什么,让郑奕那么在意你的画?”

李疏梅也陷入了迷茫,到底是什么呢?

两人不言不语,直直看了半天地面,祁紫山慢慢直起长腿,对她说:“蹲了这么久,不累?”

“还好,我再想想。”

“那你想想。”

祁紫山又去检查别的地方,曲青川、费江河和?马光平都在各处忙碌着,就?像拿着显微镜检查,他们神情十?分仔细,大?概要是地上突然冒出?一只蚂蚁也能分辨出?它?身体上的花纹。

又思虑了半天,李疏梅确实没有再多的想法?,她想站起,却发现?小腿发麻,她差点跪倒,幸好用手支撑了下地面,她缓了缓,小腿肚那就?像抽了筋般,让她一时又酸又软,恰在这时,耳旁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怎么了,要起来?”

她以为?是谁呢,一撇头?,竟是闫岷卿,他表情微妙,带着奇怪的微笑,李疏梅差点摔倒,她猛地一手支地。

两人的动静惊动了所?有人,所?有人都看向李疏梅,以及她身旁弯腰九十?度的闫岷卿。

闫岷卿又温和?道:“疏梅,我扶你起来。”

这会儿,正戴着手套做检查的马光平和?曲青川都是一副不解的表情。

李疏梅面红耳赤,大?喊了一声:“紫山,帮我一把?。”

闫岷卿被拒绝,反而笑了笑,站到一旁,竟也没有生气,而是凝望着祁紫山,意味不明。

祁紫山轻轻舔了下唇,表情还有些微钝,估摸还在思考发生了什么,很快,他就?走了过来,双手握住李疏梅的胳膊,将她慢慢拉起。

李疏梅解释说:“腿抽筋了,真不中用。”她的腿发软得厉害,便靠着祁紫山臂膀站立缓缓。

祁紫山充当结实的靠背,安慰她说:“蹲这么久不抽筋才?怪。”

“闫支来了。”马光平从工作?状态里抽身,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曲青川也放下手里工作?,唤了声闫支,只有费江河,依旧俯身在那儿检查什么,根本没睬来人。

闫岷卿就?像变色龙,刚刚的笑脸立刻就?冷了下来,劈头?盖脸就?说:“曲青川,刚才?你们没经过学校大?门?”

“啊?”曲青川一知?半解,他突然发现闫岷卿头发有些糟糕,平时一个十?分在意自己形象的人,这会儿怎么有些灰头?灰脸的,但转念一想,他明白了,闫岷卿莫不是在学校门口被人“逮”了。

想到这,曲青川没有开心,只觉得有点不妙了,闫岷卿在外面受了气,大?概率要发泄出?来。

马光平偷偷眄了曲青川一眼,竟然眼神里有几分“幸灾乐祸”,曲青川也不知?道他是因为?闫岷卿的遭遇幸灾乐祸,还是因为?他接下来的处境。

闫岷卿厉声道:“多少天了,是不是都心安理得了?到底还想多久把?案子拖到什么时候,等到学生家长们都闹到警局才?开心是吧?让人告你们一个渎职罪才?乐意!对得起一身警服吗?整天磨洋工……”

闫岷卿又说了几句难听的话,李疏梅实在听不下去,可曲青川却始终保持一副老?好人的样子,恰在这时,费江河头?也不抬,冷声冒出?一句:“这是案发现场,能不能消停点。”

“费江河我还没说你呢?”闫岷卿气不打一处,“你说说你工作?干得什么样,对得起师父对你的栽培?我都替你感觉羞愧……”

“到底是谁在磨洋工!”李疏梅终究忍无可忍,转过头?横眉冷对闫岷卿,“所?有人都在认真干活,只有你在教训别人,是你看不惯大家还是容不下大家……”

“疏梅!”马光平急得往前跳了两步,差点一个趔趄,伸手做出?打断的姿势,“行了行了,闫支批评两句那是对我们的鞭策。”

鞭策?李疏梅冷冷一笑。

她还待要说。不但马光平,曲青川也打起了圆儿:“都是为?了工作?。不要说了疏梅,干活。”

现?场安静了下来,李疏梅打算去最里面的小窗台看看,闫岷卿这脸变得也是极快,竟在她身后压低声音说:“你觉得我是在教训大?家?你觉得我容不下大?家?”

李疏梅都不想理他,径直走向窗台。

闫岷卿语气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变,又温和?了起来:“看来,我以后是要注意一下。”

李疏梅脚下一顿,这人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仅李疏梅,现?场所?有人都表露不解,闫岷卿的转变实在有些大?了。

闫岷卿说:“有什么压力我先顶着。曲青川,拉紧弦,不要松。”

曲青川忙说:“那是当然。”要不然还是领导说话有艺术,能屈能伸,而且擅于在一记棍棒和?一颗甜枣来回切换。

闫岷卿盯着窗台那边望了一会,又叮嘱了曲青川几句,才?离开了现?场。

他一走,费江河就?道:“病越来越不轻了。”

马光平说:“你们还看不出?,老?闫今天在门口肯定?被人民群众‘逮’住了,压了一肚子气正愁没地方发呢?不过,他也算是一直在给我们顶压。”

曲青川说:“以后你们就?不要顶什么嘴了,他压力比我们大?,骂几句就?当他……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