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千俞下意识摸了摸袖子,才想起这是原主?掏折扇护身的习惯,遂生生顿住,气极骂道:“丞相大人,我们的瓜葛仅限于?此,道途殊异,我与?你素昧平生,无端送我礼物做什么?小爷不仅不喜欢那破船,也不喜欢你叫我千千!谁准你这么叫了?”

“素昧平生?”蔺京烟只低声笑了笑,说:“看来千千只记得长大后的事。”

小侯爷心下生疑,正?自揣度间,没?想到如此剑拔弩张的氛围,蔺京烟竟还没?忘记他生辰贺礼的事,“既不喜欢木舟,是已有心仪之?物了?”

……这分明是个?圈套。

让他自己承认对闻钰有不轨之?心的圈套。

不仅不改称呼,还逼他说出自己喜欢什么,是要欺负他到底了。

小侯爷稳了稳气息,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道:“晚辈确有一样心悦之?物,只是它在丞相大人身上,大人可允我去取?”

闻言,蔺京烟执盏的手微顿,旋即轻轻将酒杯搁回案上,那声响极轻,恰如他此人一般,教人难以窥探分毫真?心,他道:“哦?千千想要何物。”

小侯爷却不中套,仗着年?纪小耍无赖:“大人问这么多做什么,既许诺赠晚辈一样礼物,又没?说是什么,即便是大人的项上人头,我也取得,如今可是后悔了?”

蔺京烟神?色丝毫未变,竟沉声一笑,长睫掩住眼底的波澜,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良久才道:“若千千想要,本相倒也舍得,只是不知?……”男人说完,“这颗头颅,千千打算拿什么来换?”

小侯爷心弦骤紧,面上却仍是一派从容。

就知?道老男人沉不住气,这就要提闻钰了!虽然眼下双方都做不了什么,待来日面圣重提画舫遇刺一事,他能将此人一同拉下水。

于?是掩下激动?,盛气挑眉:“你想要什么?”

本来已经做好蔺京烟暴露本性口出狂言的准备,即便不是闻钰,纵然也是些过分到羞辱人的要求,谁知?那人抬了右手,将桌案上的酒杯轻轻往前一推,酒液在杯中泛起丝涟漪,“既是生辰,本相还未曾祝寿,此厢以酒为礼,聊寄祝祷,千千便饮了这杯贺酒吧。”

“……”

洛千俞一怔。

完全意料之外的回答。

他半信半疑,抿唇:“……下毒了?”

蔺京烟闻言,展颜低笑,这笑意不似往日敷衍客套,倒像是从心底漫出来的,他拿过酒杯,修长手指捏起酒杯,薄唇轻触杯沿,浅抿了一口。

小侯爷一边想着,这厮不会嘴上抹毒了吧……一边接过酒杯,横竖一杯酒,他更想弄清那晚东郎桥夜市他马匹受惊的真?相,于?是一口灌了进去。

下一息,辛辣酒液如滚烫火舌般灌进喉中,冷不防,呛得世子咳嗽起来,酒杯被放回桌案,没?过多会儿,眼眶都泛起了红意。

他心中暗骂,这小侯爷不是风月场老手吗?一杯酒呛成这样,丢不丢人?蔺狗贼喝完脸色可都没?变一下,你到底行不行!

“再过些时日,千千也该行及冠大礼了。”蔺京烟看向少年?咳得通红的眼尾,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抬起,将空杯倒扣在案上,清音叩响寂静,他说:“无论届时本相在与?不在,这杯酒权当醴酒,承天之?休,寿考不忘,便也是礼成了。”

洛千俞无暇听进去,转过头,眼里也咳出了泪,耳侧连带着后颈都浮上红意,趁着酒意没?上头,只问:“可以了吧?”

蔺京烟向后一坐,摊开肩廓,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样。

反而是小侯爷生了犹豫,抿了下唇,趁着酒劲暖了四肢,胆子也比平时大了许多。遂绕过案几,不客气地坐上桌案,与?那人对视,下一刻,他摸上了蔺京烟的肩。

从肩头缓缓向下,一寸又一寸,蔺京烟神?色终于?有了变化,目光也放在他的那只手上,声音仍是沉和的:“千千在找什么?”

洛千俞喉结微动?,努力搜索着记忆,原书中丞相大人随身携带暗器,一抬手就能将人置于?死地,既是防身,又是索命的阎王,原书中不少冤魂葬送于?此,连求饶都不及发出。

旁人不知?道,但拥有上帝视角的他自然知?道,这种暗器大多是藏在袖子里,蔺京烟是断了只手的,按理说应该更好找。

洛千俞不答,只是动?作微顿,下一刻探进了他的袖子,柔软白皙的指腹划过皮肤,顺着青筋与?脉络,一点点向下。

蔺京烟的呼吸变沉了些许,抬眼看向自己,缓缓勾起嘴角,沙哑低声道:“千千好像对我知?道的甚多。”

洛千俞仍不理他,终于?摸到那东西时,眼睛也亮了亮,一只手勾缠着手臂解开了束带,另一只手将那东西顺势取出

果然是把手.弩。

这就是传说中蔺京烟的暗器。

小侯爷抽出一支短箭,视线落于?其上,不仅看清了铁制箭头,更掂量起沉甸甸的木材,还有上面刻的那个?舟字符号。

与?当初射.在他马屁股上的那支别?无二致。

小侯爷心中冒火,彻底确认,便将短箭重新搁回箭槽。

“丞相大人,这手.弩如何使?用?”洛千俞拿起手.弩,尖端却对准了蔺京烟的项上人头。

恰巧此时,沉渊阁有人敲门走进,那人一身侍卫打扮,进门就看见那小公?子对准了丞相的弩弓,霎时吸了口气:“丞相大…”

手已经摸向腰间刀。

蔺京烟只是淡淡抬眸,没?说话?,对上视线一刻,那侍卫噤了声,默默松手,退着立于?一侧。

却仍盯着这头,额眉渐渐冒了冷汗。

“千千摸到机背的卡槽了吗?”蔺京烟神?色都没?变一下,只是望着他的眼睛,沉声道,“摁下,短箭便会射.出。”

洛千俞睫羽微颤,食指探到了那人说的卡槽,抿了下唇,他仍坐在蔺京烟的桌沿上,眸光闪耀,垂下的鞋靴都没?碰到地面,轻轻摇晃:“大人,晚辈有一事好奇。”

原文权谋线比较明朗,大熙朝并非风调雨顺,实则暗流汹涌,虽极力避免前朝的党政之?鉴,但由于?皇帝尚且年?轻,母亲出身歌姬,市井流言如沸,讥其血脉低微;而丞相蔺京烟权倾朝野,位极人臣,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小说到了中后期,权谋的纷争中心主?要围绕着这两方势力。

洛千俞提前知?道原书剧情,自然也知?道蔺京烟不为人知?、也从不付诸于?口的野心。

蔺京烟的出身虽值得同情,但他风光霁月,一腔报国?之?心也只停留于?昔年?蔺氏满门因党争惨遭屠戮之?前,如今的蔺京烟孤身一人,立于?朝堂之?巅,早已与?当初那个?执笔挥毫的状元郎背道而驰,不复旧时风骨。

所以洛千俞很好奇。

他好奇蔺京烟后期一系列权斗的动?机,权柄还是家?人,江山亦或是美人?其中包藏着什么私心,甚至闻钰在他心中……又占了多少份量?

蔺京烟这个?恶名昭著、世人皆难窥其真?意的大反派股,究竟想要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