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里,洛千俞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一见?到他,肩头随之一晃,紧接着身形剧烈抖动,似是难以自持,穿过熙攘人群疾步而来,双手牢牢攥住少年手腕。
唐突到??饶是小侯爷都没忍住投去诧异目光,忽然?听到对方唤他,“…千俞兄!”
嗯?
这?声音有点耳熟。
细细打量对方,洛千俞眉眸一滞,不确定地问了句:“陈伯豫?”
陈伯豫点了下头,“正是在?下。”
说是意想不到,回过神时却也?是意料之中,那人便是数月前他在?酒楼外救下的落魄书生陈伯豫。
摘得魁首桂冠的天之骄子,与往届闻钰、蔺京烟等不相上下、才学匹敌之人,未来的新科状元郎。
春闱没碰到,如今竟在?殿试碰到了。
也?不怪他认不出来,如今陈伯豫变了模样,昔日食不果腹,瘦到颧骨凹陷,为?照顾幼弟形容萎靡,颇显憔悴。
如今却褪去满身疲态,眉眼?如画,有了神采。
不仅面庞净若霜瓷,眼?睛也?亮了,举手投足间多?了一股清隽气韵,松枝沐雪,仿佛重焕了身苍劲风骨。
洛千俞轻轻一笑,抱了下拳,“伯豫兄,别来无?恙。”
陈伯豫见?状亦拱手还礼,目中难掩欣喜之色,言辞间尽是感慨:“某早料定千俞兄腹笥丰盈、才高八斗,春闱定能独占鳌头,今日金銮重逢,果然?不出所料!”
小侯爷闻言,僵僵一笑,莫名心虚,暗道他来这?里只是个意外,遂转移话题:“伯豫兄复习得如何了?”
陈伯豫苦涩一笑,迟疑半晌,才说出自己的忧虑,叹道:“不瞒兄台,此番应考,在?下实无?胜算。贡生几百余人,满殿皆饱学鸿儒、经世之才……我?此次只求谋得微职,返乡后能抚育幼弟、聊以糊口,便已足矣。”
小侯爷却跨前半步,握住他肩头,声音微沉,压低些许,道:
“陈伯豫,你会是状元。”
陈伯豫闻言,面上露出惊异,随即缓过神来,撇过了脸:“…小侯爷莫要打趣在?下。”
少年挑眉,揣着手臂,一字一句声线如凿:“我?从不做赔本的买卖,当初我?既帮了你,而不是别人,便是瞧准了你日后仕途了得,鹏程万里。你若是这?么没出息,就不准与我?称兄道弟,我?就是这?样一个急利攻心、唯利是图之人,你难道不信?”
陈伯豫先是摇头,继而颔首,再看向他时眸光渐亮,眼?神坚定了些许,郑重一揖道:“承蒙小侯爷垂青,在?下定当竭尽所能,挥毫展卷,成为?与千俞兄并肩之人。”
洛千俞嗯了声,并未放在?心上,道:“虚诺无?益,不如把握当下,将心思凝于笔尖,什么都不要想。”
只是话音刚落,小侯爷忽然?脚步一顿,神色微怔。
陈伯豫见?少年神色有异,忙问,“千俞兄,怎么了?”
小侯爷肩头微僵,朝他笑了下:“没什么,走吧。”
怎么感觉……
这?鞋有点……?
刚穿上还不觉得有什么,甚至在?马车的一路亦无?分毫不适。待弃车而行,于宫道上跋涉整整一里路,全靠步行后,小侯爷觉得自己有一丢丢不对劲。
步履间隐隐生涩。
尤其是闻钰指尖触摸过的地方,紧紧锢着,竟似缠了道无?形金铁,将皮肉勒得有些疼。
世子抿了下唇,未动声色,随着贡生队伍继续前行,只是越走越慢,原本行于前列的身影,不觉间已退至队伍中后。
未几,少年步履开?始变跛,身姿却强撑着挺直,好?似幼鹿学步般,竭力未让旁人察觉到他的一瘸一拐。
天杀的,这?么好?看的鞋也?会磨脚!?
膝盖受不得委屈也?就罢了,怎么脚也?这?般娇嫩……岂不是真应了闻钰的话?
洛千俞低低叹了口气,这?副身体也?太不争气了点。
早知道就听闻钰的话,垫上一层软……
不行,死都不垫。
不能惯着这?娇气毛病,等自己死遁后,必定要一人孤身漂泊,闯荡异乡。届时他不再是世子爷,举目无?亲,没人会照顾他,更不会有什么软垫、护膝,若连这?点罪都忍不了,又怎么长途跋涉,隐匿身份?
心中打定主意,少年步伐坚稳了不少,只是,远的不谈。
皇宫为?什么修这?么大。
还要走多?久啊……
进入太和殿前,赞礼官高声唱喝,按照规矩庄重行三跪九叩大礼。起?身时,洛千俞偷偷瞥了一眼?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只见?那人身着明?黄龙袍,视线即将相触时,他赶紧低下头。
随后,执事太监捧着明?黄试卷缓步走来,依次发放。
小侯爷展开?试卷,这?次是圣上亲自拟定的策问题目,依旧是治国?理政、民生社稷的议题,依旧是他不擅长且需要信口胡诌的领域。
日暮之时,监试官开?始收卷。
洛千俞起?身时膝盖发麻,靴子内的脚已没什么知觉,身形一晃险些栽倒,好?歹是结束了,以后不出意外也?不会有这?种?折磨人的大考了,他回马车就要换靴子,不行就穿闻钰的。
待稳了稳神欲随众人退下,却忽然?被一名小太监叫住。
“小侯爷留步。”他说:“圣上有旨,宣您……”
“还要入殿?”小侯爷喉头发紧,牙关?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