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晋攥着存折，他本该在这个时?候把钱给家里人。

古鸿禧过两天?就要开学了，爸妈带着弟弟在城里买了好?多新衣服和鞋子，说等?他发工资了就过来看他。

古晋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只是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是来拿钱而已。

他手中从未掌握过这么大一笔钱。

一想到明天?爸妈就要过来把存折取走，古晋的心里一阵落寞。

发工资的这天?，工厂放半天?假，工友们有的回寝室睡觉，有的结伴出门逛街。

上个月的这天?，古晋闷头在寝室里睡了半天?，他实在是太累了，手脚都抬不起劲儿。

但今天?，他忽然想出门走走。

工友招呼他一起出门，古晋换了衣服就去了。

他们里面有人是老烟民，出门都是烟不离口。

古晋走在后面，被迎面飘来的烟呛得?咳嗽不止。哪怕整天?在宿舍里闻这味，他也还是无法?习惯。

一个大叔工友瞧他这青涩的样，哈哈大笑，伸手就丢给他一根烟，叫他试试。

“抽习惯了就好?了，一口下去，什么烦恼都没了。”

古晋又丢了回去，他不抽烟，也不准备试试。

更重要的是，他不信这一根烟就能让他的烦闷消失。

烟味太大，不得?已，古晋绕到了几人前面，漫无目的地在这条街上打量。

忽然，他发现隔壁一所?学校门口张贴着告示。

复读生优待通知。

古晋曾经动过复读的念头，但古鸿禧考上京城的大学的消息在全?镇传开，所?有人都忙着给他庆祝，爸妈一早就把他以后的路给规划好?了。

“咱们家的条件你也知道，鸿禧在京城上大学，学费我跟你妈还得?想办法?凑，更不要提生活费了。京城的生活水平不像咱们小县城，你是哥哥，帮帮你弟弟好?不好?？咱家供不起两个大学生啊……”

母亲也抓着他的手，用这辈子从未温软的语气?恳求道：“即便是复读，结果也未必能改变，这钱丢进去还得?听?个响呢。你是大哥，长子有长子的责任，你爸年纪大了，工地干不了多久，鸿禧考上大学，以后就是栋梁之材，你帮他一时?，他能护咱们家一世?啊。”

古晋望着自己骨折了三?根手指的右手，心底的光芒一点点熄灭。

然而，他现在手里有了两千多块钱，即便是复读，那也是绰绰有余。

古晋没忍住朝那则告示走了过去。

虽然上面写的令人很心动，但实际上那个年代要是高考复读，可是个非常丢人的大事，不说得?临时?被安插进应届的班里，和比自己小一届的学弟学妹们一起拼搏，同?学们的眼光和老师的区别对待都是令常人所?无法?忍受的，因?此看到告示后报名的没几个人。

上面的截止时?间就在明天?，因?为后天?学校就开学了。

不止是城里的学校，就连他们乡下镇上，学校门口都贴的有这种告示，名额不多，没点钱的家庭是不会考虑的。

保安室坐着的门卫大叔见古晋看的认真，不由得?推开窗户问道：“小伙子，是想复读？”

古晋听?完，没说话，眼睛将告示上的字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门卫大叔继续说：“哎呦，复读一年得?花费不少呢，要多交钱才能进去，再说了，你第一年都没考好?，再来一年也不一定有多大提升，趁现在工作好?找，去大城市闯闯说不定都比考大学强呢。”

他见过太过在这个告示前犹豫不决的学生了，也目睹了第二年同?样失败的人拿着成绩单痛心疾首。

既然有那个决心，一开始怎么就没好?好?学呢？

所?以面对那些还处于迷茫的学生，大叔一般都会劝他们好?好?选择。现在是经济上行期，只要愿意出门干，没有说挣不到钱吃饭的。

但古晋心里另一股别样的想法?却日渐强烈，只是迟迟没有冲破那层阻碍。

他现在就像语文课本上讲过的那个蚌肉，复读的事宛如一颗意外钻进来的尖利石子，在他心尖上搓扎刺刮，时?不时?就会想起来。

等?到晚上，古晋一个人拐进了一家小卖铺，想买点洗衣粉。

寝室里的快用完了，厂子里的杂货铺卖的又太贵，刚好?趁今天?有空过来看看。

没想到结账的时?候，一个人忽然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古晋？真的是你？”

一个戴着眼镜约莫四十?多岁的女人惊喜地看着他。

古晋一愣：“张老师……”

张含玉是他高三?的语文老师，同?时?也是他的班主任。

她这次进城是为了看望自己的母亲，没想到路过这里准备买点东西?的时?候，意外见到了古晋。

“你的手现在怎么样了？”

古晋抬起右手，在老师面前活动了下手指：“已经好?了，老师。”

张含玉对他高考失利的事一直心存惋惜，其实古晋的成绩不差，在她班里虽然排不上第一，但考大学绝对是没问题的。

只可惜事与愿违，他突然发生意外，与大学失之交臂。

“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呢？”张含玉问道。

古晋说在东边的佳华电子厂里上班。

张含玉一听?，就十?分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