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李行收拾好厨房,照顾阿妈睡下,一转身,舒窈靠在门边,纤细的指骨晃荡着机车钥匙,学着街边古惑仔,吹声口哨:“靓仔,要不要出去兜兜风?”

李行一挑眉,要去拿钥匙,却扑了个空,舒窈抬高手,扬扬下巴,她今日涂了个红唇,笑起来亮晶晶:“诶错了,是我载你。”

说着,一个头盔扔进他怀里,李行戴上:“坐大小姐的车,要不要拿出视死如归的勇气?”

“拜托!有我这么个大美人陪你玩命,是你的福气懂不懂?”舒窈白他一眼,翻身坐上机车,动作利落,帅气十足拍拍后椅:“上来!”

“害怕就抱紧我。”舒窈放下头盔上的玻璃罩,偏一偏头,乌黑的长发在空中飒飒飞舞,带起一缕缕清香,飘进李行鼻腔。

李行笑了笑,他伸手,宽厚的手掌环住舒窈的腰,驶过一块颠簸处,手指一抖,不安分地上移了一寸,触到一片柔软,鬼使神差,他轻挑地捏了一下。

舒窈脚踩刹车,侧目,咬牙:“李行?!”

李行下巴贴在她蝴蝶骨处,眼里无辜,嘴巴一歪,笑得有点坏:“Sorry,我怕了。”

“再敢乱动,小心我把你摔下去!”舒窈耳根红透。

“没所谓。”李行懒洋洋地:“大小姐讲得有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可恶!真该扇他一耳光。

“你!”舒窈拿他没办法,踩下油门,重重的轰鸣声响起,机车驶过大街小巷,在维多利亚港停住。

两人翻身下车,冬夜的维港,北风呼拉拉地吹,如刀子般片片刮过脸,李行站在前方,替舒窈拿下头盔。

舒窈俯在栏杆上,迎着瑟瑟的风,鼻尖被吹得红彤彤,她指着一处海滩:“看!还记不记得一开始,你在这里把我抓回去。时间过得好快,马上就一年了。”

“喂,李行,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我很讨厌啊,如果没有我,你也许不会受那么多苦,还有……阿姨她。”她不忍心往下说。

他往前站一步,替她遮住江面呼啸的风:“可我觉得很幸运,窈窈。”

“幸运?”舒窈回头一笑,目如悬珠,亮闪闪两点。

“很多人浑浑沌沌活半辈子,红尘里来来往往,爱了一个又一个,兜兜转转也还是孤身一人。能在最好的年纪,遇见想要相守一辈子的人,不是幸运吗?”

没有回答,零点的钟声适时敲响,舒窈踮起脚尖,霓虹的灯火落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两人呼出的雾气在空中交缠。

她抬头用力吻着他。

“是。”

他不知道。

遇见他,亦是她的幸运。

“这是我们过得第一个新年。”

“以后还会有很多个。”

今夕何夕,只愿年年岁岁,有今朝。

(一百二十八)完结后记:百年钟楼 < 猎火(大小姐x恶犬 港风H)(不过风月)|PO18臉紅心跳

(一百二十八)完结后记:百年钟楼

1990年夏,舒窈结束了A-level考试,八月底,她超常发挥,取得了一个于她来说惊喜万分的成绩,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她报考了创建于1785年的伦敦医院医学院,努力未被辜负,不日后她顺利收到offer。

九月初,舒窈收拾好行李,独自踏上异国求学之旅,李行原本要与她同行,不料义安会龙头案经过一年的审理,开庭时间将近,他不得不留在香港稳定军心。

与忧心忡忡的李行相比,舒窈对于孤身出国显得很释然,甚至怀着一种期许,一种迫切想要长大、渴望向世人证实自己已然成长的期许。

直到舒窈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出伦敦机场,望着那片不同于香港永远澄亮美丽,一碧如洗的蓝天,这座静谧如细纱笼罩的灰蒙蒙都市,令她深切地感受到一股陌生的孤独,将她一层层包裹。

爹地活着时,她一直躲在爹地的羽翼之下,爹地去了后,她又活在李行的臂弯之中。

十月的第一个星期,大学开学的第一堂课,任课老师威廉教授做了一段轻快的自我介绍,之后在黑板上写下一行英文,询问众人:“为什么会选择医学?”

在不同肤色的面孔侃侃而谈梦想时,舒窈只写了一个单词:“Atonement。”

威廉教授对她的答案很感兴趣,下课后,他询问这个词的来历,威廉有一双睿智的眼,澄明蓝色瞳孔像一汪湖泊,让人不由自主放松下来。

舒窈想了想,将自己的故事简单说了出来:“我出生在一个有罪的家庭,我的父亲经营着一些黑色产业,但有十多年,我并不以此感到羞耻,我享受着罪恶带来的一切,金钱、地位、权势,被人人追捧着,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她低下头:“有时,我会想到这一切是不对的,可是快乐让我的情绪变得麻木,我似乎成了一个只会迟钝享乐的怪物。‘不对’的想法仅仅出现了一瞬间,就会被我抛之脑后。”

“那段时间,我始终假装对一切都不在乎,用歇斯底里的面具伪装自己,有时我宁愿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个无知任性、只会蛮横发脾气的坏女孩,每当有什么触及到真实的我时,我既希望他能将我一眼看穿,又矛盾地不希望任何人轻易看透我的内心。”

那会让她在一瞬间失去所有的安全感,仿佛寄居蟹离开了自己的壳。

“我甚至不愿意去思考、去努力,‘当个傻瓜无忧无虑活着没什么不好’我一直这样告诉自己,心安理得地活着……直到爹地死去。”

“有什么东西倒塌了,我明白该面对了,我不得不面对了。”

“这是你第一次与人谈论心事么?我是说,你在独自承受着这些情绪吗负罪感?”威廉问她。

舒窈的目光有些茫然,她点头,怔了怔,却又摇头:“不是,我有一个很爱我的人,我相信,如果我坦然负担,他愿意为我承受一切。”

她想起李行,唇边笑容徐徐,半垂的眼却透着一缕哀伤:“可我不想让他再为我难过。”

他有多身不由己,她很清楚。

舒窈望着纸上的单词,再抬头时,她露出一抹笑容,声音清脆而坚定:“有他在,我很幸运。”

“我也有了一些前进的目标,这一次,我想依靠我自己。”

人生前十七年,她一直被保护着活着。

如果可以,她也想要保护一些,比她更值得被保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