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慢慢悠悠:
“再过五年,你去了不丹,出了第二本摄影集。”
郎文嘉的心跳莫名加快,呼吸也安静,有所预感般,等待她接下去的话:
“现在又过五年了,明年的北欧,你选好地点了吗?”
李牧星侧过头,与他对视,眸色很沉很沉。
宾客们在他们身后随踵而至,高跟鞋声、打火机声、笑声络绎不绝,只有乌鸦女孩照片前方的那一圈仿佛陷进真空般寂静。
郎文嘉深呼吸一口,紧绷的神经反倒是舒展了,他以为李牧星是无意间知道了这件事,在生气他,他想着好好解释就行了。
“星星,这件事我可以解释。”他的语调比平时略慢一拍,身子也往她的方向前倾,“我的确有这个计划,我也可以坦白跟你说,我和出版商也早早签好合约。”
说到此,郎文嘉的口吻更加认真:
“但是计划是可以变通的,我知道你会不安我的离开,所以我一直在思考要怎样平衡这件事,甚至在想干脆毁约算了。我怕你焦虑,所以才没有及时和你沟通这件事,这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但是星星,相信我,我也不想离开你太久,现在开始,我什么都会告诉你,我们一起商量,好不好?”
见李牧星的脸色没有起伏,好像把他的话听进去了,郎文嘉的神情松懈几分,微微勾起笑,继续说道:
“一切都可以沟通,我可以推迟时间,也可以把地方换在亚洲,几个小时的飞机就能到,你有长假可以飞过来找我,我们在异国他乡一起生活,这会是很美好的回忆……”
“不用了。”李牧星打断他,她也勾起了笑,只是那个笑很悲伤,“你不用为我作任何改变,就按你的原计划去进行,明年出发就明年出发,去北欧就去北欧。”
听到她的这番话,郎文嘉没觉得贴心,脸色反而缓缓凝重,心头的那股不安又冒出来了,像泉涌一样,咕嘟咕嘟,咕嘟咕嘟,最终酿成某种恐惧。
身后又一群吵闹的宾客走过,几位女性的笑声很尖锐,一时盖过所有声音。
但他还是听到了李牧星的那句话,也看清了她说出这句话的嘴型:
“我们分手吧。”
郎文嘉怔住,错愕看着她。
骤然生锈的脑袋还在一字一字理解这句话时,明亮的大堂突然陷入漆黑。
室内室外都毫无光亮,整座大宅都停电了。
黑暗里,还未散尽的宾客全停下脚步,惊呼大叫此起彼落,郎文嘉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下意识就要护住身边的李牧星。
手伸过去,却抓了空,她不在那儿了。
身体跑起来时,郎文嘉才发现自己的腿在发软,他撞开黑蒙蒙的人群,脚步踉跄,几次差点跌倒,身边人认出他,要扶他都被他推开,只顾着往外面追去。
他跑出大门,前方车道上的车灯不断闪过,也照亮了那个几乎溶于夜色的背影,她已经走下台阶了。
“星星,星星,李牧星!”
郎文嘉驻足在台阶上,连名带姓地怒喊。
台阶下的人停住脚步。
他喘出几口大气,强压住快要炸开的胸膛,想要保持理智继续沟通,可是说出的语调还是压抑不住情绪。
困惑、委屈、生气,甚至有着那么一丝的畏怯,他不明白事情怎么就这样发展了?
“牧星,我们还能再谈谈吗?就谈一下。”
那个背影没有回头,没有动。这时,有道车灯迎着他们的方向驶来。
那辆车缓缓靠近,似乎有所犹疑,停在不远处,开车的人是章医生,他显然察觉到情况不太对,一脸的茫然和局促。
郎文嘉的眼神依然死死钉在眼前人身上,执着要她回应。
“牧星,我说这些话,不是要道德绑架,也不是在指责你,我只是希望你能想想,我们过去相处的时光,我知道你很喜欢和我待在一起,你的笑容是真的,我也是,只要和你待在一块,我就很开心,只要能看到你笑,我做什么都愿意,我相信我付出的那些事情,你都能感受到,你一直都在感谢我,一直在回应我,不管是亲吻还是拥抱,你都在回应我。”
他的声音越说越沙哑,胸口起伏剧烈,大量冷空气灌入,呼吸道开始刺痛,可郎文嘉根本不敢放慢语速,他怕稍微慢一点,眼前人就会消失。
“我从来不认为你也得回报我同样的好,是我选择对你好,因为我喜欢你,这份喜欢不是你给我,或是我对你好就会给了你,这份喜欢永远都只属于我自己,但是……但是,你不能因为我做错一件事,就这么草率判我死刑。”
“你没有做错事。”
夜色中的那人终于开口。
她回身之际,四面八方由远至近响起一阵翁鸣,花园的灯一盏盏亮起,郎文嘉身后的大宅子再度恢复光亮。
灿亮的灯光,让他看清了李牧星。
她已默默哭了许久,脸上都是泪痕,还有花掉的睫毛膏。
“你一直都很好,是我不能再爱你了。”
李牧星很清楚,北欧旅居这件事一点也不重要,她要分手只是因为她太怯弱了。
她不敢面对将来郎文嘉会厌弃她的那点可能性。
她的爸爸和真爱在一起很幸福,她的妈妈后来遇到对的人也很幸福,她的第二任结婚了也是很幸福,只要没有她,大家都过得很幸福。
一想到郎文嘉有天会后悔和她在一起,会觉得他和别人组成家庭才能幸福,她就好痛苦。
痛苦到整个五脏六腑都在流泪。
所以,趁还没形成像血缘那样深刻,强行分开会让人鲜血淋漓的牵绊前,赶紧分开吧,她已经承受不起第二次的剔骨削肉。
他们不会是彼此需要的天生一对。
郎文嘉怔怔看着她许久,再开口时的语气,心碎、恳切、近似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