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寺庙做什么?”
山中空气新鲜,不是城市能够比拟的。元烨摇下车窗,凉风立即灌入。他左手搭在车窗上,单手掌着方向盘,却也轻松。“我们元家三代单传,我父亲年轻的时候,一位高僧给过他一段忠告。”
“什么忠告?”祝融融就爱听这些玄乎之事,当即兴致勃勃。
元烨想了想,便念出口:“富贵兼小我,踽踽难两全。心无佛陀坐,伶仃罢香火。”
祝融融在心里默了默,老实说:“听不懂。”
“听不懂就对了。大意就是说,你这人命中注定,富贵和小家庭不能两全。若你不信佛,你可能会断了子孙香火。”
祝融融恍然,瞪大眼睛:“然后呢?”
“然后我父亲就信佛了。听了高僧的话,出资在照慈山顶修了照慈寺,并告诫子孙后代必须每年前去祭拜,祈求后代康健。”
别人信佛就贴几张如来佛主的画像在门口,元家人信了佛,买下一座山,修了一座寺!就为了一个和尚的一句话?!祝融融看着元烨,瞠目结舌,好半晌才喃喃的问:“那你信吗?”
他那时头探向窗外,似没听到。
“那你信吗?拜了菩提就能子孙康健。”祝融融又问了一次。
元烨磨了磨后牙槽,目视前方,仍是没说话。突然将车往路边一甩,恰好停在一截支路边上。
“上厕所吗?”他问。
祝融融下了车:“你去吧,我出来透透气。”
他走几步又回到后座,拿出自己的外套,扔给她:“披上,山里风大。”然后到不远处林子里方便去了。
四处并无公侧,他人高马大,也不知躲到树后,就在不远的灌木里浇淋,他双腿大剌剌分开,甚至听得见哗哗的水流冲到枯木上的声音。祝融融面热,紧了紧身上的外套,转向一边。
半山腰上没有店铺,一些当地的农妇,背着背篓,稀稀拉拉站在路边卖饮料水果。祝融融走过去拿起一截甘蔗瞧了瞧,甘蔗削过皮,茎杆端庄笔直。
元烨走过来问农妇:“有烟吗?”
妇人端开背篓上,最上层的饮料甘蔗,露出底层的香烟,操一口蹩脚普通话,热情得过分:“云烟,玉溪,红塔山!”
“南京九五有吗?”
“那个没有,有中华。”
祝融融凑上去:“你不是不抽烟吗?”
“刚才在山下忘了买。方丈爱抽。”
祝融融瞪眼睛:“方丈还抽烟?方丈不是应该清心寡欲,不问俗世吗?”
元烨嗤了一声:“小说看多了吧。”
农妇脸蛋黝黑,脸上两团高原红,牙齿雪白,伸出俩手指来比划:“一包两百。”
“要两条,有吗?”
农妇说,只有两包。
元烨拿起烟看了看,指着甘蔗说:“这个,也给我装一口袋。”然后掏出500块钱,农妇乐得忘乎其形。
车上,元烨一边开车,一边伸手去口袋里摸索,摸出两包烟,顺手丢进车内垃圾桶里。
祝融融大惊:“为什么丢了?”
“假的。”
“!”她感到不能理解,“明知是假烟你还买?还这么贵!那女人就把你当冤大头宰了吧?”
“都是当地的农妇,她并不知道这烟是假的。养家糊口不容易,山势险要,大太阳下晒一天也不定能买几个钱,还有危险。”
祝融融盯他半晌,认真说:“真的,你这么慈悲我快不认识了。”
元烨似笑非笑:“你不认识我的地方多了,”顿了顿,望着前方,口气半真半假,“就当给你肚里的孩子积福。”
一股暖流,从脚底延至心窝。祝融融发呆之际,元烨说:“给我一截甘蔗。”
祝融融给他,他接过就啃,汁水四溅,没有半点总裁样子。
祝融融酸溜溜的说:“我还以为你给孕妇买的呢,原来自己爱吃。”
元烨诧异:“你想吃?”将啃过的递给她,“拿去。”
一截甘蔗的结头之处刚好咬掉,剩下鲜嫩多汁的甘蔗肉。祝融融稍作犹豫便接过来,放嘴里慢慢的啃。
甘蔗屑吐进口袋里,又啃到结头之处,一只大手夺了去,再次还回时,结头又恰好咬掉。如此反复。
祝融融突然想到几天前,她刷牙时对元烨抱怨:“怀孕后牙龈都变脆弱了,好容易出血呀。”
照慈山巍峨高耸,到达山顶已经傍晚。祝融融揉着肿胀的小腿,下车的片刻,只觉得沿途疲惫一扫而光。
赤紫交辉,众山服臣。身旁一座金顶寺庙,恰逢那时,庙里暮鼓连声。夕阳在底,清风徐徐,犹如误闯南天门,抬手触天,移步踏云。
当时已晚,粗茶斋饭,祝融融吃不惯,早早便上床睡了。
庙里戒律森严,男女不可同住。祝融融独睡一个房间,山顶湿冷,棉被满是潮气。古刹森森,烛光如豆,她刚开始害怕,睡不着,过后抵不住疲劳,不知不觉滑入梦乡。
第二天早早起来,身边无人,她呆坐片刻。
从怀孕到结婚,快得她来不及反应。好似顺理成章,但细细想来,一直都不是她的选择。仿佛身后有一双无形大手,将她一步步往前推动。她惊慌于命运的安排,更惊慌于自己对这样的安排毫无挣扎。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