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得的是肝病，故而全反射在眼睛里，眼白已是黄色。就是这样一位病怏怏的老者，眼神也是犀利的。祝融融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情不自禁就照实说了欢迎来到猛（萌）兽世纪。

“这么说来，四年前阿烨就找到越涵了，并知道许宁是他亲弟弟。”老人神情平淡，喃喃道，“我也一直在找，怎么就让他先找到！小子有些手段。”回过神来，问：“这些年那小子是不是经常欺负你？”

祝融融走神了，回头问，谁。

元方雄只是看她一眼，她便有些耳热，他两个儿子都与她有些瓜葛。

“我说元烨。”

“没有。”她不愿多说。

元方雄笑起来：“其实我看得出，他还是很喜欢你。”

她低着头，指甲拨着指端一颗红痣，没出声。

“这四年你们是睡在一起吗？”

祝融融警惕的看他一眼，哪有做长辈的明目张胆问这种*，还是异性。

他还问：“他一直没碰你吧？”

祝融融皱起眉，元方雄赶紧解释：“我见是随口问问，你别介意。”他从她的表情已经得到了答案，叹了口气，神情显得怅然。

祝融融又坐了会儿，就想走了。元方雄叫住她：“别急嘛，多陪我呆一会儿。”

祝融融问：“到底有什么事吗？”

元方雄说：“就想喝一杯儿媳妇倒的水。”

祝融融说：“其实，我和元烨已经离婚了。”

“结婚证我不管，我只看我们族谱上，你的名字还在，你仍是我儿媳妇。”指着她刚才买的水果，“孩子，能帮我削个苹果吗？突然有些胃口了。”

装苹果的袋子被系了死结，祝融融蹲在地上费力解开。这时一串杂乱的脚步声从走廊传过来，门被轻轻推开，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爸。”

竟是许宁！

祝融融有段时间没看到他了，在这里遇到还挺意外，转过身去。许宁也看到她，十分惊讶，但也只维持两秒，过后他神色如常：“融融也在呢，刚好，我来给你们作个介绍。”

祝融融笑容僵在那里，他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性，浓妆，相貌眼熟。那女人牵着一个孩子，三岁多模样，长像秀气，特别像母亲。

“这是融融，”又指着那女的，“这是我女朋友，桃乐。其实当年大家都在一个学校，你们彼此还记得吧！”

桃乐在学生时代就早熟，现在更是成熟妖冶，抿嘴一笑：“怎么不记得，祝卷毛嘛！只是听说卷毛嫁得不错，就不知道人家还记不记得我了。”

祝融融手上的苹果掉落地上，一声闷响，果肉裂开，汁水四溅。她赶紧捡起来，用手擦了擦。桃乐伸出手来与她握手，她又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两手交握，两人都带着笑，没说话。

许宁将小男孩抱起，神态自若的说：“这是小阿俊，来，叫阿姨。”孩子还小，内向怕生，扭过脖子只管玩弄许宁领上的纽扣。

祝融融问：“你儿子吗？”她死死的盯着许宁。

对方弯身将孩子放地上，恰好躲过她的眼睛，说：“是，很可爱吧。”

祝融融又问：“亲生儿子？”

许宁还未作答，桃乐笑着说：“卷毛你这话说的，难道我还给我老公戴绿帽子不成？”

她只是看着他，他脸上挂着的笑纹，越来越不自然，越来越僵硬重生罂粟。她坚持再问了句：“亲生儿子？”

许宁终于点头。

元方雄不悦道：“不是让你们晚些来吗，我这儿还有客人。”

许宁去拉儿子：“那我们出去等一等。”

祝融融说：“不用了。”她有些找不回自己的大脑，张嘴半天，说了句，“我替叔叔把苹果削好，我，嗯，一会儿还有事……我马上就走。”

元方雄说：“这就是小阿俊？”他笑眯眯看着他，浑身上下都浸透着慈爱的光，“小阿俊！长得真是俊啊！到爷爷这儿来。”

小男孩害羞，躲在母亲裤腿下。桃乐弯身去哄：“宝宝，叫爷爷呀！”

小男孩附在母亲肩头，怎么都不肯抬头。许宁也蹲下去，轻轻拍儿子的背：“小阿俊到爷爷那里去，爷爷有糖！”

元方雄立即附和：“对，爷爷有好多糖，快过来。”他偏身去身边的抽屉，拿糖。

桃乐对许宁小声责备：“孩子长牙，不能吃糖！”

许宁说：“偶尔一次，没那么严重。”

祝融融低头一看，自己不知何时削到手指，鲜血染红苹果半壁江山。她赶紧将苹果丢掉，擦干净手，重新削一个。

那时她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那亲亲热热的一家人在窗户边上，柔白的窗帘随风轻轻鼓动，金秋的阳光照进来，那个耐心鼓励儿子的父亲面容俊朗。

刚开始她有震惊更有愤怒，和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桃乐！她想问一问他，高中时因为自己和桃乐有冲突，他每次看到桃乐就绕道而行的厌恶，是不是装的？当年极光裸钻，奶奶和她所做的牺牲，是不是白费了？还有手术室里，义正言辞的那声“我养”是不是一时诓哄……她想上去问一问究竟。

最后，当她肚子里的孩子像一条小鱼悠闲的吐出的气泡，在她左腰侧鼓了鼓。那些冲动，她终于是忍住了，她又有什么资格。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离死别，而是现在我们聚众一起，爱着曾经的彼此。

那年高三，阳光炽白。放学路上，单车飞驰。你白净的衬衫和身后的黄尘一并飞扬。无忧无虑的午后，琴声秉持着高远的理想，笑意狡黠，屈指爆栗，柠檬水酸甜。我们刚刚学会的亲吻，青涩认真，充满试探和感恩。

岁月很好，你很温柔。

但此时，无论青春多么让人忍不住缅怀，我们再也找不到伫立挽留的理由。

再见许宁，再见我的少年。

后来她就释怀了，他已经选择了别人，对方是桃乐还是桃悲又有什么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