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一个一直藏在暗处的人,会出于什么目的才会突然之间选择暴露自己?”

时辙蹙了蹙眉,像是在认真思考他的问题,停了一会儿,微微分唇,吐出一句:“怕黑。”

程翊睁大了眼睛。

其实他本来也没指望自己这一句没头没尾的问题能让时辙说出什么来,但时辙的回答让他挺意外的,他“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趴在时辙颈窝里抖了半天:“你太不适合开玩笑了哥。”

时辙的手按着他后背中间削瘦凸出的脊柱,眯起眼睛望着远处流动的浮云,被掩在遮天云后的日光穿透层层叠叠的绵云,将厚实的云层映得透明。

时辙闭上眼睛,明媚的白光透过眼皮,在眼前覆上一片茫白,他思索了一下,说:“也可能是藏不住了吧。”

程翊闻言抬起头,若有所思。

时辙睁开眼睛看着他,稍长的黑发略微遮眼,清冷的脸上难得带着一抹未加掩饰的不悦,程翊没注意,背着光的轮廓在时辙的视线里融出模糊的光影,他抬手按住程翊的后背用力往自己身上带了一把,声音是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特有的微哑与磁性:“你在想谁?”

“嗯?”程翊抬眼,一边乖顺地被他搂进怀里,“什么想谁?”

“暗处的人。”时辙沉声。

程翊好笑地看了看他:“昨天晚上看了部,还没看完,有点好奇剧情。”

时辙抬手遮住他的眼睛,低头在他唇上碰了一下:“考完在看。”

程翊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扫在时辙的掌心里,他撑起身体,仰头追过去,将这个吻贴实了。

与此同时,楼下的办公室门被人推开,阴冷里掺杂着腥气的味道从屋里散出来,分明是大白天,房间里厚实的窗帘却被拉得严丝合缝,屋里透不进一点光,血红的烛泪顺着烛身慢慢淌下,烛火随着开门的动作微微摇曳,映出来人高挑纤瘦的身影。

宽大的办公桌上杂乱不堪,办公椅里的身影掩在光照不到的黑暗里,只有一双交叠搭在桌上的腿,与一尘不染的皮鞋暴露自己来人的视线里。

“我要的东西呢?”那双搭在桌上的脚轻轻晃动着。

唐敏放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纤瘦的骨节泛起白痕,修剪整齐的指甲几乎抠进掌心的嫩肉里。办公桌后的人不耐烦地敲了敲椅子的扶手,她这才慢慢松开拳头,往前走了几步,从随身带着的小包里翻出一个手指长的盒子放在桌上。

第72章

搭在桌上的腿放了下来,椅子下的滑轮在地面滚动的声音吱吱呀呀,桌后的人微微俯身,伸来一只手。那只手肥胖,手指短粗,骨节被软肉挤压得只剩下一个微陷的小坑,手背饱满得像只发面馒头,浑圆的手臂在本该光滑熨帖的西服外套关节处绷出一道道褶子。

他把唐敏放在桌上的盒子拿起来,略显笨重的身体砸回椅子里,动作极不自然地扭动了两下脖子,随后长长地出了口气。

他靠在椅子里拆起了盒子,头也不抬,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厌烦:“你爹是猪吗?这么肥,真恶心。”

对面的唐敏嘴唇咬得泛白,死死盯着他,片刻后,她缓慢地吐了口气,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问:“我爸呢?”

“嗯?”他把盒子里的口红倒出在掌心里,闻言抬起头,看着她愉快地笑了起来,“现在我不就是你爹爹吗?”

唐敏攥着的拳头紧了紧,泛红的眼眶努力噙着打旋的泪,对面的人笑得更开心了,他把手里的口红举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说:“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胭脂,这个要怎么用?”

唐敏死死盯着他,重复:“我爸呢。”

“哎,你好烦啊,”他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帮我打开我就告诉你。”

唐敏绷紧了下颚线,伸手拿过口红,拔下盖子。

“呀。”他惊讶地看着膏体从金属管里慢慢旋出来,伸手接过来,“直接涂就可以了吗?”

“嗯。”

他扒开桌上乱七八糟的资料下翻出一个巴掌大的小镜子,动作生疏地在嘴唇上涂了起来。

微弱暗淡的烛火在书柜玻璃上映出大片晕开的红色,女孩单薄纤瘦的身影融在摇曳的红烛中,她微嘟着嘴,对着镜子左右打量了一会儿,细长的柳叶弯眉微蹙,不甚满意地说:“跟你那天涂的不是一个颜色吧?怎么这么红。”

“是。”唐敏往他血红的嘴唇上扫了一眼,“涂薄一点。”

他耸了耸肩,学着刚才唐敏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把口红旋回去,盖好盖子,装进口袋里。

他抱起腿上身体僵硬的垂耳兔,捏着它的耳朵,放在眼前,操着粗犷的嗓音嗲里嗲气地问:“小兔子,好看吗?”

唐敏神色复杂,实在不忍看他人占用着自己父亲的身体做这种诡异的举动,艰难地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声音微冷:“我爸呢。”

“我哪儿知道。”

唐敏蓦地抬头看着他:“你!”

他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把兔子抱回怀里,摸着它头顶柔软的绒毛,悠悠道:“我也是第一次上身呢。你爹爹兴许是死了吧?或者正在哪儿飘着,谁知道呢。”

唐敏浑身的血液陡然向头顶冲去,手指冰凉得没有了知觉,脑袋里嗡嗡作响,靠着撑住桌子借力才没能让身体倒下去。

她微微俯身,垂着头,用力地呼吸着:“你杀了他。”

他弯起眼睛,脸上挤出的肉层层堆在脸颊上,带着些天真烂漫的稚气与得意:“哈,一次就成功了!早知道这么容易就早点出来了,闷死了。”

唐敏的指甲死死地抠在桌沿花纹的凹缝里:“……为什么。”

“他想要的我可都帮他做到了,那我想要的呢?就那么几个蠢东西可不够。”他把垂耳兔放在桌上,双手撑着桌子动作略显艰难地从椅子上起身,他的嘴角牵起一个夸张的笑容,眼神却阴冷得可怕,笑声里带着些嘲弄,“他以为封了所学校就可以牵制我?做梦。”

毫无负重的魂魄要是还不能够完全适应这具沉重的躯体,动作不免有些笨拙,他用大腿顶开椅子,拖着沉甸甸的脚步,缓慢地,姿势怪异地朝唐敏走过来。

“明明有那么多好看的身体,我为什么要选他呢?”他语气轻缓,自言自语似的抱怨,“又老,又胖,还长得这么难看。”

“我应该选个更好看的,比如那个会弹洋琴的音乐老师?或者……”

唐敏看着他逐渐靠近的步伐,呼吸微滞,下意识往后退了几小步,脚跟撞上桌旁的落地灯,步子一顿,逼到面前的男人已经一把抓住她脖颈上系着的丝巾。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细致地打量,略微眯眼,眼神有些凌厉:“子渊哥哥是不是总去你那里?”

“呃……”唐敏被迫仰起头,她抬手去抓男人的手,奈何两人力气相差悬殊,任她如何挣扎男人的大手都纹丝不动,反而攥着丝巾越缠越紧。

唐敏双眼涨得通红,喉间只能勉强挤出几个无法拼凑成字的音节,她微微分开双唇试图呼吸,挣扎间脖子上的丝巾移位,脆弱的咽喉暴露在空气里,她修长的脖颈被勒得紫红,几道有深有浅的痕迹一道道叠在颈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