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翊见他这副模样,没顾得上思考,一把推开面前的男生,快步冲上去,双手抓住谈子渊的肩,焦急地唤道:“谈老师,谈老师?”

面前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程翊心慌意乱地抬手正要去探他的鼻息,伸上来的手指突然在黑暗中勾住了什么。他单手扶着谈子渊的肩膀,另一手摸出手机来打光,这一看,险些将他的三魂七魄都快吓出了窍谈子渊修长的脖子中央正勒着一根细长的黑线,黑线已经随着他垂首的动作割破了肌肤表面,有微小细密的血珠一点点从殷红的勒痕中渗出,在衬衫领口染出一片斑驳的血迹。那根线从谈子渊喉结上方绕向他的脑袋后,手感摸起来像是缝纫用的棉线,程翊顺着细线一路摸过去,才在门板后的挂衣勾上捏到一个打了死结的线头。

从程翊听到声音到冲过来,总共不到五分钟,但对于被迫窒息的人来说每一分钟都极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程翊甚至顾不上扭头问问有没有女生带有指甲刀之类的小工具,已经探着头过去,干脆利落地用牙齿把谈子渊颈间的棉线咬断。

系在脖颈间的线断掉后,失去支撑的谈子渊朝着程翊砸了过来,程翊赶忙接住他的身体,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抬手在他鼻间探了探。办公室里的气温太低,程翊的手指感觉不出温度,焦头烂额之际他索性将谈子渊轻轻放倒在地上,直接暴力扯开谈子渊的衬衫扣子,边在心里跟晏向辰说声对不起,一边毫不犹豫地将手心贴在谈子渊的心口上。

他闭眼凝神,费了好大力气才终于清晰地感受到谈子渊胸腔下微弱却有节奏地跳动,一口吊在半空中的气,总算是吐了出来,失力般一屁股坐在地上。

旁边的学生已经被眼前这一幕吓傻了,到现在才有人赶忙冲上前来,腿软地在谈子渊身旁跌跪下来,一边查看谈子渊的状态,一边拿着手机手忙脚乱地拨号:“我我我叫个救护车……”

程翊坐在地上大口喘了会儿气,艰难地撑着地站起身:“你们来,帮我把他抬到教室里去,这边太冷了,对心脏不好。”

身后站着发愣的男生们这才如梦初醒:“啊,哦!”

几人跑过来背扶着谈子渊从办公室里出,前面有人拿手机照着路,将谈子渊送回教室里,程翊被蒋棠棠拉住,蒋棠棠抓着他的胳膊,抬起头紧张地说:“程翊,学校真的有鬼,我看到了……”

程翊也是第一次,认真地回应:“我知道。别怕。”

与此同时,晏向辰一脚踹开学校配电间的大门,指间的明魂符咒泛起耀眼的白色光芒,白光照亮了漆黑的配电间赵成宇正靠着电箱躺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双手高举过头顶,而手腕正被一个蹲在地上的半大小鬼用两只小手死死抓住。

小鬼闻声,扭过头来,死白的包子脸上嵌着一双空洞而漆黑的瞳仁,而那双看不到眼白的双眼中投射出的目光是不符合年龄的阴戾与凶狠。

晏向辰悄无声息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符纸,脸上挂着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挑起眉梢不屑地轻笑:“回去跟你们老板说,雇佣童工就算在地府也是违反未成年鬼保护法的。”

小鬼松开赵成宇的手腕,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赤脚站在不远处,垂眼阴森森地盯着他。

晏向辰的神色慢慢正了起来,他微微眯了眯眼,语气一改刚才的漫不经心,不带感情的声线里裹着冷冽:“小朋友,没人教过你见到生人要友善一点吗?”

小鬼“噌”地向他飞冲了过来,晏向辰合上双眼默念符咒,将指间夹着的几张纸符撒在空中,嘴唇瓮动的速度愈快,几张还未落下的黄色符纸迅速在半空中排列开来,朱砂绘制的符箓在黑暗中泛出愈渐清晰的金光,符纸无风自扬,发出沙沙的声响,符箓的金光一一连接,很快便在晏向辰身前编织出一张金色的网。

莽撞的小鬼一头撞进这道金光粼粼的符网之中,白嫩矮小的身体上发出一阵焦糊的声响,瞬时被金网弹出几米外,重重地砸在贴墙的巨大供电箱上。

晏向辰倏地睁开双眼,扬手一挥,面前的符网蓦然逼向角落,朝着小鬼压下来。小鬼在网中皱着眉头拼命挣扎,晏向辰走过去,隔着符网摸了摸小鬼的脑门:“别动了,小孩儿,哥哥会给你找一个更好的去处。”

小鬼面目狰狞地挥开他的手,蹲在网下龇牙咧嘴地狠瞪着他。

晏向辰屈指狠狠地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恨铁不成地说:“熊孩子!”

晏向辰收了网,将这孩子的古曼童本体装进束灵袋里,起身走到电箱旁,用脚尖踢了踢地上昏睡过去的赵成宇,没好气儿道:“就这么个玩意儿都能把你撂了?看来回去得给你加强体能了。”

第89章

“啪”

女人被这不留余力的一巴掌扇倒在地,她长发凌乱地散在脸庞,脸颊上很快泛起一片红痕,长发被人从身后一把薅起,她被迫向后仰着头,脖上的丝带松垮地垂下来,修长脖颈间那道几天前的新伤已经褪去了红肿,却还留下一道可怖的青紫。

男人在他耳边阴恻恻地开口:“看来你还真是嫌命长啊。”

唐敏合着双眼,垂下的睫毛纤长,轻微地颤抖着,声音却是毫无畏惧:“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吗?”男人手上的力道加重,发根紧紧揪着头皮,唐敏抿得发白的双唇轻分,痛得不住抽气,她反手抓住男人的手臂,修剪光滑的指甲狠狠地抓进男人的手臂里。

“啊!”男人嚎叫起来,气急败坏地甩开她,又是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声音陡然拔高,音色也尖锐起来,“你这个贱人!”

男人扑在唐敏身上,肥胖的身体压得唐敏根本无力动弹,只能由着男人的双手扣在自己脖颈上,愈发收紧,她唯有紧闭双眼,让自己不去看此刻这个企图杀掉她的人顶着一张自己多么熟悉的脸。

胸口下的心跳很快,那双手像残酷的刑具,冰冷坚硬,喉咙开始发痛,火辣辣地烧灼着,空气像是被一台真空机一点点抽去,呼吸从急促变得薄弱,唐敏却感觉自己从未有过此刻这样的平静。

“去死吧,去死吧贱女人!我要杀了你!杀你!”

耳边歇斯底里的吼叫像是隔得远远的传过来,火红摇曳的烛影透过薄薄的眼皮,在眼前变成柔和的薄红,让唐敏没有什么真实感,反而有种看了一场漫长压抑的戏剧,总算熬到了故事的结尾,剧幕在眼前一点点拉下来,浓重的色彩被缓慢地抹平,视线里的一切也逐渐变得飘忽,暗淡。

办公桌后干瘦的男人叼着烟,翘着腿,冷眼旁观着眼前这一幕。

待到唐敏的手指开始用不上力气,无力地从“唐振华”手臂上垂下来,一直挺直的腰背也慢慢塌下来,男人这才从口中徐徐吐出一口烟,从办公椅后坐直了,伸手将堆了小截的烟灰掸在桌上烟灰缸里。

“好了。”王峥皮笑肉不笑地冲唐振华摆了下手,“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跟小姑娘似的,一句难听话都听不了,成不了大事的。”

“你还说我,你还不是一样。”唐振华扁着嘴瞪了王峥一眼,表情虽是不满,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松开了手,因过于肥胖,起身的动作显得有些艰难,手扒着桌沿用了十足力气才把笨重的身体撑起来,嘴里骂骂咧咧地抱怨,“死胖子,一身肥肉,真恶心。”

“再忍忍吧,”王峥抽了一口烟屁股,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了,“一会儿有那么多让你挑呢,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小伙子,你看上谁拿去就是。”

唐振华站起来,在脚边碍事的唐敏小腿上踢了一脚,走到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一双被肉挤出的笑眼中略函春意:“不过我倒是还真有一个挺喜欢的。”

她用这幅躯体作出这样的表情实在煞眼,王峥摇了摇头,随手拿起桌上一个刻着柳城市模范学校的奖章奖杯,低头看了看,漫不经心地问:“那个老师吗?”

唐振华“啧”了一声:“怎么可能嘛,他都那么老了,我才十六岁。”

“一百零六岁了。”王峥说。

唐振华又瞪了他一眼,眼珠提溜一转,眉目流露出少女的娇俏,他习惯性抬手想要用手指卷肩头的发梢,指尖只碰到光滑的西装衣料,没趣地放下手。

“我之前在那边那栋楼里见过一个人,穿着校服,黑色的头发,睫毛长长的,长得可好看了,就是不爱笑……”唐振华靠在椅背里,椅子发出艰难承重的咯吱声,他状若惘闻,十分可惜地叹了口气,“可惜没能把他弄死,都怪那个突然出现的小子,坏我好事!”

“姓程那孩子吗?”王峥饶有兴趣地抬头,“你见过那孩子?”

“见过啊。”唐振华想了想,说,“个子挺高的,眼睛也大,就是有时候看着憨了吧唧的,我不喜欢。”

王峥很轻地笑了一声,倚在转椅里漫不经心地晃着:“那孩子可一点也不憨,机灵着呢。”

唐振华挠了挠耳朵:“嗯?”

王峥垂着眼睛若有所思,停了一会儿,嘴角勾起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眼睛微微眯缝起来,嗓音里带着极致的愉悦:“再机灵也活不过今天晚上。”

唐振华不太能够理解:“你好像对那个孩子很感兴趣?”

“非常。”王峥说,他撩起眼皮看向对面的唐振华,“你不是想要那个教学楼里见过那孩子吗?帮我办件事。”